内容:
前进的脚步 3
空闲时明光喜欢到同学的家里串门,在这些同学当中,有的是道地的蛀书虫;他们埋头苦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有者则思想洋化,喜欢打扮赶时髦、逛街、交笔友,甚至跟这个又跟那个谈情说爱。久了,明光感觉到这些朋友的性格、作风不适宜自己;有的太古板了;有的又太无聊,她出现了交新朋友的念头。正在这时,有同学找上门,他们像过去的家强一样,热情、朴素、喜欢唱文艺歌曲。有时他们与她一起研究功课,谈谈做人的道理,讨论形势,有时也会邀她一道去旅行。明光甚至惊奇的发现,这些同学还利用假期的时间去当临时灰工、油漆工,其中几个还是跟她一样的大姑娘呢。她真的由衷佩服,要是换自己,别说没力气,就单是面子,都不知要安到哪儿去。啊,他们的身心是这样的健康、纯朴,这才是我要寻觅的朋友呀。明光的心豁然开朗,郁积胸中的闷气一扫而光,此时的她,就像刚丰羽的小鸟似的快乐飞向蓝天,骄傲地俯瞰大地。
现在的明光还是跟往常一样,每星期至少写一封信给家强,所不同的是,信中的内容渐渐从两个人的圈子里走了出来,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家强出国已将近一年了,明光仍然很轻易地感觉到这颗千里之外的心依然那样深深地爱着她。所不同的是她现在觉得这个[爱]太狭窄了些,而且还缺乏了些什么。
一天晚上,明光应约帮一个要补考的同学补习数学。当做完最后一道题时,明光站起身想告辞。
“别忙,别忙。”吴清平捧出一盘西瓜:“吃一下再走吧。
你的嘴都讲干了,有必要补充一下水分嘛。”盛情难却,明光重又坐下,一边吃着,一边东拉西扯的谈着。
突然,吴清平问道:“哦,明光,你和家强很要好吧?”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明光没有想到清平会提这个问题。一急,将嘴里还没嚼烂的西瓜咽了下去,差一点哽住喉咙。
“何必这么紧张,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心惊。”吴清平慢条斯理地往一旁打着哈哈。
似乎给人看出破绽来了,刷的一下明光的脸红了起来,支支唔唔的:“谈这个干吗?谈别的不好?哎,刚才那题几何……”明光急急的想把话题引开,这正中吴清平的下怀。
“好,好,谈别的,但不要谈功课。”“不谈功课,有什么好谈的?”
“我问你,你对当今政府有什么看法?”
哦,谈政治问题,明光不禁精神一振,“那还用说,不合理呗。”她腼腆地应着。
“那我们干革命造反应不应该?”
“革命!造反!”来了,终于来了,明光好像期待已久,但现在好像又似乎害怕它的来临,心里头像给小鹿乱撞,呆呆地望着桌面的板纹出神。
“哦,对不起,我提这个问题不恰当吧?”吴清平有点犹豫了。
“不、不、不会的”她似乎又怕革命就这么一下子离她而去,忙不迭地否认。
“那好,我就直说了吧,我们也不是三天之交了,请问你要参加到我们的革命队伍中来吗?”
参加革命!竟然人家会看得起自己这个落后分子。可是脑海里一闪,马上就想起家强来,他会允许吗?上星期的来信中他还说将来结婚要移民到新加坡这自由港去居住,还诉说了一大番自由港如何自由、民主,看来他是下决心不回头了。那我参加革命不就意味着将要断送爱情!?不,不能,家强待我这么好,怎么可以?可是转念一想,革命是大好事,是解决诸多社会弊病唯一的途径,自己的生命也会因此而熠熠生辉。啊!爱情与革命,鱼与熊掌,焉能兼得啊!我该怎么办呢?她头脑里出现激烈的交锋,连额头也沁出汗了。
吴清平一直打量着她,看出她的心事,就加了一把劲:“革命是自愿自觉的,任何人都强迫不来,你慢慢考虑吧。我不一定要你马上答复。”
自觉、自愿,是啊,我应该有自主、自决的权利,都已经十八岁了,怎么还不分青红皂白,把一生交由家强一人主宰呢?差不多两年了,我不是一直拥有被人看做理想的爱情吗?可是美满的爱情并不能解决现实带给我的诸多困惑和苦恼呀。再说,哪里还有比革命更好的正道呢?还有那些诚恳、热情、懂事的进步同学。多难得的友谊呀,可不是吗?
一段时日的交往,他们竟能让自己的心胸开阔起来。是时候了,我应该鼓起勇气,我应该选择自己的道路,我应该让有限的生命发出光和热来。对,不能再犹豫了,明光咬一咬下唇,把长头发甩到背后,以庄严的口气,断然、决然地说:“我答应参加。”
“真的?”吴清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
“不会反悔?”吴清平大声的问。
“绝不反悔!”明光一字一顿地应道。
“欢迎你,我们的明光同志。”吴清平双手紧紧地握住明光的手,明光只感到一股暖流奔窜全身。
同志!啊,我今天居然成为同志了,多亲切的称呼?!多崇高的名称?!明光顿时感到眼眶又热又湿。透过晶莹的泪花,她看到门前一盏路灯照亮了大路。明光的心底里同时也亮起了一盏指路明灯,照见了一条伟大、康庄的大道,照见了生命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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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来,明光被刚认识的革命道理,深深的吸引住了。她更为保尔科察金、欧阳海的革命英雄形象深深的撼动,她越来越热爱组织生活,越来越热爱革命。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明光照例出门去。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明光妈忧虑地对明光爸说:“喂,老头,你有发现到她变了没有?”
“她现在变得不爱美了,连那一头蓄了好几年的长发都舍得剪掉,那些漂亮的衣裙都不穿了,尽是穿那些土里土气的半截衣裙”。
“我还发现到最近来找她的同学很像是搞那些的人,她们一碰头就低声嘀咕些什么,不像是讨论功课啊。”
“我说嘛老头,你也得管一管。”
“她敢胡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才怪。”爸爸越讲越来气了。
“不过得有凭有据,她已不是小孩子了。”妈提醒着。“哼,等着瞧。”
一天傍晚,明光赴约归来,她把脚车往车房一放,一边还在回味着刚才学习的张思德的形象,是啊,他是这样的无私无畏,不为名,不为利……。想着想着,不由得脸上显出敬佩的神色。
“你死去了哪里?”背后一声大吼把明光吓了一大跳,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父亲怒气冲冲的守在大门口。
“我去同学家玩嘛。”明光委屈的应着。
“同学家?!哼,我看你是找死。这是什么东西?”父亲暴躁地将一叠文件盖头劈脑的往明光甩过来,明光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糟,怎么搞的?让他们给搜出来。”她顾不得去追究,也顾不得一身火气的父亲,赶紧俯身去捡那跌散了的纸张。
蓦地,随着“啪”的一声响,明光差一点跪了下去,只感到腿弯处火辣辣的疼,回头一看,父亲正高举着硬橡皮管,准备他的第二下惩罚。明光既不叫疼,也不回嘴,只是继续快手快脚的的拾起文件。第二下终于又落到了明光的身上,明光咬咬牙,忍住泪水,急急地奔入房间,背后还传来父亲的叱骂声:“你懂得这是会遭到逮捕的吗?你这个该死的,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竟然去找死,要干让别人干去。”
当父亲不注意时,明光偷偷溜出去,把文件都给转移走了。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然而,从此明光面对了新的苦恼,新的阻力。
又是一个赴会的星期天,好不容易钻了一个空子,明光急急忙忙的跳上脚车,“突、突、突……”脚车猛震着。啊,不对头,她慌忙下车一看,车胎一点风都没有,早上明明还好好的嘛,怎么搞的,一检查,才发现螺丝帽松松的,这又是家里人的杰作。“唉!”明光长叹了一口气,急忙推着车往脚车店奔。等她赶到目的地时,已是浑身大汗,而且迟到了半个小时。
明光已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可是最近为了革命的事,不知挨了多少父母亲的责骂,甚至还“吃”了不少的藤条呢。然而这一切只能增加她的困难,磨练她的意志,并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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