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第一章:家庭与童年
林兄被赶出家门;再次被校长打;老爸病危;改朝换代,新的开始;老妈外出工作;有趣又富有挑战性的儿时生活;小结
林兄被赶出家门
同母异父的林兄从九岁起就由老爸抚养。后来在老爸的橡胶园割胶,收回来的胶片由老爸拿去卖后与他平分。
大约在1957年的一个下午,林兄和老爸在客厅里秤树胶片(熏好的胶片)。不知因什么事又吵了起来,老妈和我在厨房里只听见吵架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老妈从厨房走出客厅想劝架,正在这时,林兄抓起一张木椅摔向老爸,老爸一闪用手把木椅挡开。木椅正好砸向老妈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老爸帮老妈包扎好伤口后,抓起一根木棍,当场把林兄赶出了家门。
傍晚林兄托邻居朋友来找老妈。老妈匆匆忙忙地收拾好林兄的衣物等,顶著伤痛送到邻居家。从此林兄除了与老妈保持联系外,我再也没见过林兄了。
1982年,听说他又倒回加拿逸小镇里开理发店,我写一封信托群众送去,林兄也回过一封信鼓励我坚持斗争。可惜当我90年回家时,他已过世。
再次被校长打
念三年级了,我的英文水平还是很差。校长是负责我班的英文课程。一天,他说:“一个星期内,同学们要背熟英文的二十六个字母。”
一星期过去了,又到了上英文课的时间。校长逐一让同学背诵英文字母。轮到我时,心里很是紧张。“A’B,C,D'E,F……”“再背一次!”“A'B'C'D'E,F……”“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还是记不起来。校长“啪”打了一下手心,“G”,我跟著从嘴里吐出“G”,但后边的还是记不起。“啪”又被打了一下,“H”,再跟著念“H”。真是越打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记不起来。整整被打了二十下,打得汗水和泪水一起流下来。
说也奇怪,被打后没几天,我就把那26个英文单字背得滚瓜烂熟,至今也不会忘记。
看来,正确的处罚有时还是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之一。
老爸病危
1960年老爸突然病倒,持续了约半个月病情越加恶化。医生嘱咐我们可以准备后事了。于是应老爸的要求,把他从医院抬回老家。
左邻右舍、外地的亲朋戚友都到家里探望,帮忙安排后事,如:买棺木、找墓地、制寿衣……。
大哥和就读小六第二学期的我与姐姐都被叫回家,陪伴在老爸身边。
傍晚,老妈请神父到家里为奄奄一息的老爸做弥撒。(其实老爸当时并未信奉天主教)说是祈求上帝帮助,让老爸早日康复。实际上应该是祈求上帝帮助,拯救他的灵魂,免受地狱之灾。
当晚老爸十分安详地睡了一晚上,没有往日那种烦躁、痛苦的呻吟。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跟堂兄说:“我昨天到地府走了一趟。见到两位穿著白衣的人向我走来。认真一看,一个是朝康堂弟(跟我老爸一起从中国来到砂拉越的堂叔),另一个正是堂兄的父亲。他们对我说:你的孩子还小,快回去吧。”就这样,老爸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改朝换代,新的开始
老爸度过了危险期。诗钊堂兄要返回诗巫前,受老爸的委托,召集老妈、大哥召开家庭会议。了解家庭的经济状况后,也替老妈总结了老爸病危期间种种开销,发现尽管老爸老妈一生都勤劳刻苦,省吃俭用,到头来不但没有余钱,还欠债数百元。(其中大部分是欠堂兄的)我们住的是用亚答叶盖的高脚木屋。从房间到客厅,从客厅到厨房,只要稍微走得快一点,屋身就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下场大雨,还得用大盘小桶盛著从屋顶缝隙滴下的雨水。多年前就说要修建,但都因没钱而延误。
堂兄直言,不是老爸赚的钱太少,而是老妈不善理财(用老爸的话说是赚的钱都让老妈拿去补贴林兄了)。从即日起,老爸决定改由大哥当家。除了老妈的私人收人如:制作豆腐、养猪等的收入当作老妈零用钱,家里的收入全部由大哥管理。
与老妈有了矛盾后,大哥十四岁就离开家到邻居张家割胶,独自生活。感谢堂兄的安排,叫回十六岁的大哥担任“新总裁”,开启家庭新篇章。
十六岁的大哥已受革命思想的影响。当上“总裁”后,马上要解决两个问题。
第一,我和姐姐的学业是否还要继续。
当时加拿逸仅有一间英文中学,没有华文中学。左派思潮中存有严重的大汉沙文主义和排外思想观念。认为读了英文只能为英殖民主义者服务,当“红毛狗”。若想读华文中学就得到诗巫去,但我们的经济条件不允许。
既然“红毛屎”不要吃、“红毛狗”不要当、又念不起华文中学,索性小六最后两个学期也不必去上课了,因为就算拿了小六的毕业证书也没有用。
我和姐姐当然是一百巴仙支持大哥的观点,服从大哥的安排。
第二,即刻准备修建老屋
除了割胶、下午或下雨天,姐姐除了负责料理家务还得忙著种一些蔬菜。十一岁的我与大哥负责料理老爸种的胡椒园,有空就拿著斧头、大锯子到20分钟脚程外的森林里砍大树。砍倒大树、量好长度锯成段后再把它劈成所需大小不同的木料。雏形木料劈好,还要把它放在木架上用墨线定好所需木板的厚度和宽度。之后再用斧头沿著墨线把木料四面削平。一片木料就算是完成了。最后是要把完成的木料从森林扛回家。
要找建筑材料,首先要懂得哪一种树质硬,适合建屋子。大哥对树木的辨认并没有多少经验,主要靠邻居李孟天叔叔带大哥先到森林里找到可用的大树,砍倒后我才和大哥一起把它锯断。按李叔叔的方法协助大哥把它劈开。
李叔叔有空就带他的二儿子岩清兄一起到森林里帮我们。扛木料是最吃力的一环。要把一条长十几二十尺,3”x5”或4”x 6"的木料从沼泽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扛回来,谈何容易。我只能和大哥一起扛比较短小的木料。较长较大的木料都靠李叔父子或岩清和大哥扛。
四个人努力工作将近一年,所需得木料都备齐了。之后再买一批木板和请一个建屋木匠。又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一间砂厘瓦的新屋终于建起来了。
新屋能够建起来,除了老爸做参谋,我们兄弟和姐姐的共同努力外,李家父子是最大的功臣。
李叔叔比老爸年轻约二十岁。岩清兄比大哥大两三岁。他们父子俩不但在我们建屋子的过程给予帮助,从我有记忆开始李叔叔一家人在我心目中就是“好人”的真实榜样。参加革命以后,岩清兄是公开政党和地下工作的积极干部,李叔三女儿曾当过我的直属领导,他的大儿子也曾被捕坐牢。李叔和婶都是革命活动的忠实支持者,他一家人在我心目中既是革命者兼老好人的真实榜样。
老妈外出工作
大哥当家,老妈心里不平衡,经常跟人说:“现在没当家了,没权利了,不能做主了,没钱用”等等。
老爸病后,身体十分虚弱。几个月的休养,体力才康复到生活起居能自理。老妈提出要去诗巫做工。不知是老爸和大哥没留她,还是留不住,老妈就到诗巫去了。
起初,她跟人做家庭工,后来改当陪月婆兼做媒婆。她成功为多对男女介绍对象。据说,当媒婆也要当婚姻见证人,要签名的。老妈一字不识,只好去学。居然学会写“黄和英”三个字,算是活到老学到老吧。
老妈做工后,极少回家,但她会与诗巫的堂兄家保持联系。若我有到诗巫,老爸会叫我到妈妈工作的地方找她。老爸经常说不管妈妈怎么样,她永远都是你们的妈妈。逢年过节,老爸也会托我去叫妈妈回家。若工作允许,她会回家过年。
1968年我参军后,老爸经不起打击,再次病倒。老妈被叫回来协助姐姐照顾老爸。69年老爸去世后,老妈被大哥接到泗里街去安度晚年。
有趣又富有挑战性的儿时生活
割胶
当我七岁时就跟兄、姐们到树胶芭去割胶。当时个子矮小,专割没有树根板比较矮的胶道的胶树。割胶较大的考验是,每逢星期六或有时要提早收完胶汁,临晨三、四点钟老妈就会叫我们起身割胶。真是舍不得离开那温暖的被窝啊,但也只好勉强爬起来,喝一杯美禄或热水,头绑一盏“搏头灯”后就往芭里跑。一到芭里成群的蚊子就跟在身边嗡嗡响。动作慢点,蚊子就更多,免不了被叮咬。对付蚊子的最好方法就是“快跑”。割完一棵胶树就快步跑到下一棵胶树。当蚊子“追”到你眼前,最好已割好又快快跑开。用这样的傻办法来减少蚊子的干扰。说是“傻”办法,因为实际上蚊子并不是只有那群从后面一直追著你,而是到处都有蚊子,不论你跑得多快也免不了蚊子的干扰和叮咬。
火蚁也是胶农的天敌(一种主要在晚间活动,被咬后会有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的蚂蚁)。昏暗的灯光根本看不清地上有没有火蚁。尤其当你踏在树板根的脚不小心滑到地上,而这会儿地上刚好有火蚁群时,你马上就会被三、五只、十几只的火蚁叮得头上直冒金星。脚抽得慢点,它们还会爬上大腿甚至到腰部咬你。
老蛇也会在树板根间睡觉。有一次我就踩到一条蛇并被它咬了一口。脚上留下两个齿印。幸亏只是一条无大毒的小花蛇。
挖“胶土”
所谓的“胶土”是指收过胶汁后,一些胶树的胶汁还会流出并滴在了地上与泥土凝结而成的胶块。将它挖回来出售。虽然胶土是需要花时间去挖掘回来的产物,但价格和树胶丝一样。为了鼓励我们去挖掘胶土,老妈总会说:“卖了钱后给你们二十巴仙的佣金。”可是,经常收胶丝的老板来收购胶丝和胶土时,我们都在学校上课。回到家里看到胶土卖掉了,我们也不会去跟老妈讨“佣金”。主要是因为当时我们还不懂得储蓄,需要还学费时才向老妈讨,平日里也没买零食,因此也不需要零用钱。
帮老爸做工
老爸在离家约20分钟脚程处租一片地种植胡椒、蔬菜、蕃薯和稻米。每当星期天或假期,没有割胶的我和姐姐便会到胡椒园去帮老爸拔杂草、采胡椒、施肥、割稻、等等。中午在“小兰高”里煮饭、休息、玩“斗鸡”、玩“卡只”或者跑到菜园去挖蕃薯、地瓜等来吃。傍晚六点多天就开始暗下来,萤火虫开始在芭里飞舞。老爸就带著我们回家去。这时是最兴奋的时刻。我们飞快地跑在老爸的前头,各持一个透明玻璃纸袋,把萤火虫捉了塞进里面。它们在袋里闪闪发光,既美观又可照明。
种植水稻的季节来了,在老爸砍好草,烧好芭,翻好地后就该派我们上场了。老爸在前面提著自制的四钉木架,往地里插出四个洞。我和姐姐跟在后面,每人把手里拿著的稻秧插在洞里,这叫插秧。收成季节来临时,割稻也是我们的任务。
在水稻田里,最令人兴奋的是捉泥鳅。又名“老鳝”(一种食指大小,像鳗鱼但细长,长约一尺多的鱼类)及抓小螃蟹,每当翻地时,泥鳅会被翻起,这时就要眼明手快地捉准它的鳃部才能成功捉到它。否则任你捉住它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会让滑不溜秋的它轻易地溜走。这就是捉泥鳅的技巧。
帮老妈做工
我们上学后,老妈每星期会制作一到两次的豆腐。每次做一板(即一块板内分割成81块的小方格)约需三斤的黄豆。老妈下午两点先把黄豆洗净、浸好。当我和姐姐五点放学回到家后就开始磨黄豆。最初因我的个子矮小,需拿一张小凳子站在上面才能把黄豆放进石磨洞口·姐姐负责推磨。三斤的黄豆需磨一个多小时。将磨好的黄豆浆交给老妈后,我就负责把小鸡赶进“鸡寮”里睡觉。老妈煮好热水,我们还要帮忙过滤豆浆。首先把豆浆倒进自制的木架布摇篮里,在木架的下方放一个大盆盛装豆浆水。其次,便一直摇动著木架。这时老妈时而加进热水,直到布里只留有豆渣为止。剩余的工作都由老妈去完成。她先把装在瓮里的豆浆水放进鼎里煮开成豆腐水。然后在大缸里放进石膏粉,再将煮开的豆腐水倒进缸里,半小时左右,豆腐水就凝结成豆腐花。老妈把豆腐花放进铺好布的自制方格箱里,包好后在它顶上压一片木板,再加上一桶水,把豆腐仔里的水分榨干后就成为豆腐了。从五、六点开始磨黄豆到形成豆腐大约需要五个小时。豆腐的好吃与否,决定在于石膏放得是否恰到其处。
煮饭、煮菜
当时没有煤气炉更没有电锅。炊事都是烧木柴的,灶是先用木板钉一个长方形架子,在泥土里加上麻袋丝混合铺在木架上而成的。分成两格,一边在离泥面九寸高处横上三根铁条,供置放饭锅茶壶用,煮菜则是用大鼎,所以必须在另一边用泥土筑起另一椭圆形空间以便置放鼎。
才不过七岁的我,因个子太矮必须拿张凳子垫脚,提著重重的铁饭锅一脚踏在灶上,一脚在凳子上,重心掌握不好的话就会摔个大跟斗。
小结
作为父亲,老爸始终坚持传统的家庭价值观、坚持以诚待人的社会观,认为对子女要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培养懒散的品德。
作为母亲,老妈认为林兄孤苦伶仃,给予特别照顾、宠著他、顺著他,是可以理解的。
林兄的存在,老妈的态度,无疑是家庭矛盾的主要因素。
老妈虽然对林兄有所偏爱,对大哥有所偏见,但对我和姐姐还是疼爱有加。随著林兄的出走,爸妈之间的矛盾也跟著缓和了。
教育的提升、政治运动的兴起可以改变籍贯、种族及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
我的童年就是在上述种种变化的环境中成长。它形成了我性格中的优点和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