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第五章:海阔任鱼游,天空任鸟飞 3
人鳖大战;上边区作客;车祸;我们的干爹
人鳖大战(梁娇芳报导)
一天行军路上,同志们沿著河边的山坡往河里跑,尖兵已下到河边。
“砰!”突然传来枪声,后面的同志忙往前边赶,有的同志嘴里还喊著:“山猪!山猪!”大家不禁都把目光投到河里,只见尖兵同志在没膝的水里弯著腰,两手紧拖一个“猪腿”,但却身不由己地被拖往下游去,大家看得莫名其妙,只听得尖兵同志紧张地招呼大家“快点!快点!”
没等同志们放下背包,尖兵就气喘吁吁地上岸说:“给它跑掉了!”这时大家才弄明白,原来是一只直径约三尺的大鳖被打伤了,往下游游去。
“河水很浅也很清澈,可怎么没见它往下游呢?”“也许它就躲在那‘马丹’(注4)。”“对,去找找看。”大家议论纷纷。
“找到了,在这里!”没费多少功夫,这家伙又被同志们发现了。它匿藏在‘马丹’下齐腰深的水里,背后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呢,该是刚才给枪打到的。
“用木棍捅死它。”于是弄来了手腕般大的木棍,将棍的一头削尖,几个人对著那伤口一起出力猛往下戳。嘿!像给它搔痒痒似的,它伸著头怒目注视。
“不行,不行。用大钓钩,钩住它的裙边,不就解决了吗?”说的在理,于是匆匆忙忙地找来了三号大的钓钩,挺顺利就搭上了钩,同志们笑眯眯地把钓线一拉,心想这回你还死不了。可是突然手一松,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水里。一看,原来钓钩给拉直了。再看那家伙,稳稳当当地一丝没动,只是咧著嘴像在那儿嘲笑。
“它的壳外缘是软的,用把小刀戳穿,然后用绳子拴起来也许行了吧?”有一个参谋提出建议。
“可是用刀子戳,它一痛不就要跑掉吗?”于是部署了防范措施。由三个大汉加一个女同志用木棍使劲插在它的伤口使它不能动弹。另一个女同志则手持一把刀立在下头戒备,万一它逃走,挥刀就砍。
接下来最惊险的要算是潜水钻洞了。老鳖穿著厚裙,不是一下两下就能钻穿的,而这个水中霸王(注5)不时把整尺长的脖子左右摆动,还张大口露出那刀片般锋利的牙床虎视眈眈,谁知它会不会来一招回马枪,万一让它咬一口还了得!一个紧张地一次又一次的潜水钻洞,几个紧张地注视著防备著,终于把一根大绳穿了过去。
“好了,不必怕它跑了,过来帮忙拉吧。”
一、二、三!拉!呵……真管用!这七八十斤的滑不溜秋怪物终于翻倒在沙滩上,只能踢著爪子,缩著脖子乖乖地听著同志们大谈怎样宰它,吃它的计划了。
注4:‘马丹’即Batang的音译,为大树干。
注5:水中霸王是指鳖,尤其是大鳖。它没有一颗颗的牙齿,只有上下两片刀片似的牙床,往往我们钓鱼时让它误吞鱼饵,大号的钓钩都让它咬断,我们也见过“捉鳖大王”的食指让鳖整节连肉带骨咬断了。
上边区作客
1965年10月26日,北加人民军在印尼边区成立。当我第一次从刊物中看到“来自丛林中的战鼓声”,“边区”这个词,已在我的脑海里刻下美好又神秘的印象,是我十分向往的地方。
1982年,北共二局中央作出向东北挺进的决议。1983年10月,接到洪楚庭书记的指示,邀我和娇芳到边区基地作客。商讨成立东北突击队的有关问题。终于实现了多年的愿望。
10月初,按计划我和娇芳及李经焕到达桑县卡迪拔河某地,与边区派来的交通兼运输小组结合。由第一尖兵号称神行太保的毅坚(陈广德)和温委员等带领下,我们一行七人沿卡迪拔河尾东南方向前进。
经过几天的翻山越岭,从群众区走向仔青芭,越过仔青芭,走进原始森林,游过湍急的卡迪拔河,越过无数大小支流,登上卡迪拔河(Sg.Katibas)的发源地,砂拉越和印尼Sungai Kanjau(Embaloh)的分水岭。
第一个登上高山顶上的毅坚同志回头向我们喊道“我们要出国了”。啊,出国囖!个个同志精神振奋,纷纷放下背包或“拉笼”。热烈的议论著。北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那是我们的祖国一砂拉越。南边也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那是我响往已久的边区基地。要出国了,只要向南迈出一步,就出国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国,是走出去的,心里特别兴奋。
沿著南边支垅又走了几个小时,到达马罗河尾一大支流一德加兰(Sg.Tekalan)河的中段扎营。毅坚说,“今晚我带你去钓鱼”。太好了。我早就听说,边区的河里的鱼多的是,而且多是大白鳞和恩布劳。(现在人们称之为永不老)
毅坚同志先整理好钓钩,又去钓了些小鱼(做鱼饵用)傍晚五点多,带我一起背著“拉笼”到一处急滩处,对我说:“你就在这里钓,我去上游装钓后倒回来”。
我观察这段河床状况,上端急滩处处,河面约有十来米阔,河床里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头。大的石头直径足有两米高大,小的也有两三尺,堆满石头的河床长度约十米。
上游的水从石头的缝隙中急冲而下,形成三、四尺高的小瀑布。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击,形成急滩下端足有二十多米长和阔的大水潭。
我选择蹲在大水潭中间最阔的地段钓。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地方就是鱼最多的地方。可是,五分钟过去了,钓钩却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钓饵给“偷”吃了?拉起钓钩看,钓饵还是完好无损。反复把钓钩拉起来抛下,始终没有鱼儿上钩。奇怪!边区的河不是很多鱼吗?我再也蹲不住,拉起钓钩沿著大潭边上下走动,反复不断把钓钩抛下,拉起再抛下。二十分钟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毅坚同志回来了,他对我说:“你要去急滩处钓,现在鱼儿都在那儿找吃呢”。说完他又走了。哦??那么急水的地方会有鱼??人都站不住脚,鱼能在那么急水处找吃?唉,人家老经验说了,你就试一试吧!我在急滩河边找一颗石头坐下,把钓钩往急水滩里一丢,只感觉什么东西用力拉一下。忙把钓杆拉起来,哎哟哟,近一公斤的大白鳞钓上来了。这可是我生平钓到最大只的鱼呢!
这只大白鳞十分有劲,我手忙脚乱出了一身汗才把它脱钩。顺手摘一有叶的小树枝,从鱼鳃处穿过嘴巴(以前我钓到鱼都是这样处理的)丢进“拉笼”里。大白鳞在拉笼里乱跳乱撞。不行!这样会被跳出来溜走的。怎么办?我拉著“拉笼”走到一棵手腕粗大的小树边,砍下大串树桠,把拉笼口给塞满,这下放心了,任你怎么跳,也跳不出我的拉笼口。
安顿好“战利品”,装上新的钓饵。这回我不敢坐著钓,而是站好马步,双手紧护钓杆,把钓抛向急水处。好家伙,不到十分钟,我又连续钓上两只更大的超过一公斤的‘恩布劳’。紧张又刺激,我全身汗湿,太兴奋了。
毅坚回来了,他说不要钓了,再钓明天背不动了。他总共钓到七条超过十公斤的恩布劳和白鳞。
回到临时宿营地,煮出一大锅最新鲜的恩布劳鱼汤。几位同志围在一起,吃著十八味鱼头(一路上,我们钓的恩布劳鱼头是轮流吃的)谈著钓鱼经。原来,什么样的水,决定了什么样的鱼种生存。钓平地(包括泥炭地)河的“唐舌”、鲤鱼和钓高山急流河里的鱼,方法也不一样。大白鳞、恩布劳长年累月在急水里充分运动。所以它的肉质特别甜美可口。以至今天,恩布劳(永不老)能闻名国内外。
第二天,沿德加兰河下游又走了一天,终于到达边区基地。一睹梦想多年“边区”的庐山真面目,见到多年未见的战友们。
尽管此“边区”不同彼“边区”,但一望无际的参天古树,大白天河里也可见一、两公斤的大鱼在清澈见底的水面上自由游戏,偌大的营地,除排排放著的储油箱、储肉箱、……自制的绞果汁机,一大片砍光的木薯芭、稻芭……都是第一次所见。战友们战天斗地自力更生,换来的丰足粮食都使我深深感受到鼓舞,更加感受到森林基地对武装斗争所起的重要作用。
在边区期间,除了参加基地同志部分的日常生活外,洪书记与我交谈了国内外形势;党的政策和策略;谈挺进东北的可能性和必要性;谈筹建突击队的主要人选及工作计划;谈思想……等等。使我更坚定了挺进东北的决心和信心。
十一月初,带著边区战友的期望和祝福。我们四个一经焕、发扬、娇芳和我。跟边区同志告别,沿著德加兰河上游出发。一天中午时分,见到有三几只恩布劳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尖兵同志说: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你们找些木柴来,煮汤吃了午餐再走。
同志们刚放下背包,只听“砰”一声枪声响,尖兵同志喊到:奇怪!为什么打不死?同志们不约而同向河里望去,几只大鱼已不知去向,也没见到任何血迹浮在水面,为什么打不到呢?一位同志说:“我过去也打过一次,明明打中了,却打不死。后来请教老同志,原来弹头打到水里,射伤力就减了一大半。鱼鳞在水里是很滑的,就算弹沙射到鱼鳞上也滑走了。”“哦”!……又上了一课。
枪派不上用场,尖兵同志拿出钓钩,几分钟后,钓回一只一公斤多的恩布劳。我们把邦督粉做成面条煮鱼,巧克力色的面条配上嫩嫩的鱼肉,真是色香味俱全,又是一餐唯我独有的恩布劳鱼面。为这次边区之行留下永不磨灭的美好回忆。
车祸
1987年6月,完成巴都尼亚和实务地两地的群众工作。我们一组四人来到美民公路旁一个木山营休息。距离与另一组联络时间还有四天,与木山工友商量,能否用车载我们到拉搏(丁渣河中段一小市镇)一趟以便联系那里的群众。第二天再用车接我们回来?木山工友满口答应。当天傍晚,工头安排三位年青工友,驾一辆两门式连古舍,载我和娇芳两个人上路。我们穿著便衣,把武器装备留给另两位同志保管,我只带一支手枪,插在裤腰带里,用衣遮著。
驾车的司机安排两位工友站在后车斗,安排我和娇芳坐在前座。我因要和两位工友谈话,就和两位工友一起站在车斗。汽车行驶约半小时,老天突然要下大雨,两位工友又推我坐进前座。雨越下越大,车灯照在黑暗的小石路上,只见白茫茫一片。忽然只听司机“唉呀”一声,只感觉车身剧烈摇晃整辆车已冲下一丈多深路沟,连番两个跟斗四轮朝天倒在离河仅有一丈远的大河边。只要再翻一个跟斗就掉水里去。
好不容易从破碎的侧门爬出车外,后面工友喊到,一位工友的腿被压在横杆下。四人合力也抬不动。幸好河对面有一长屋。十多位伊班群众闻讯拿著手电,冒著大雨,赶来帮忙。还是不行,最后找来一根长木棍,扛起车斗,拉出工友,发现他的大腿骨已被压断。
在瓢泼大雨中,拦下一部过路车,两位工友陪受伤工友去医院,约好明天安排吊车时,载我们回木山(司机的手也被割伤,缝了五针)娇芳颈椎扭伤(半年才好),手腕处被碎玻璃割伤,我和娇芳跟长屋群众商量,群众以为我们只是过路客,热情留在长屋过夜。送走工友,才发现原来插在腰间的手枪不见了。借来手电筒也找不著。只好等天亮时再找。
长屋群众十分热情,泡出咖啡、拿出饼干招待客人,边喝边聊这条桥的故事。原来旧木板桥十多年前就已十分残旧,七八年前,有一位陈姓承包商到来承建洋灰桥。于是原本直通旧桥的路被改为直通上游新桥址后,来个“S”字形弯转向旧桥。可是新桥墩地基还未完工,那承包商已倒闭。也没有人把路改回原本的直路。……你们今天很幸运,天才刚下大雨,河水还未上涨。一年多前,也是这样的连古舍,载著两位老外,也在同一地方冲向已经暴涨的河里,汽车很快被洪水冲走,卡在旧桥边。结果只救回一个。……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去找手枪,可是走到河边一看,整架车已浸在水里,仅露出半尺后车轮。只好倒回长屋,等待水位下降。
下午三点,木山营的吊车来拖车,当时岸边水位还有一尺多深,我们也没有借口继续留在长屋,便跟木山工友一起回木山。
回到木山营,处理好受伤工友的福利问题。我们就和木山工友告别。后来,据说那支手枪被长屋的居民发现,他们害怕,拿著手枪到美里警察局报案。美里政治部人员,还调几位住在美里的老友去“调查”。最终也不了了之。
我们的干爹
1985年底,东北突击队完成巴都尼亚和实务的华区工作。了解到离美里市区数公哩处,还有两个华族农村·一个是都九,一个是船溪来奕。各住有几十户以务农为生的华族,要把武装斗争发展到美里市,这两个农村显然是必须先争取的策略要地。但对这两个地区的具体情况却掌握的太少。突击队决定动员巴都尼亚的江姓群众用汽车先载我和娇芳以公开政党身份(只带一支手枪)先到那里了解情况后,才决定采取什么形式开展工作。
我们选择离市区较远的船溪来奕作为突破口。经两次活动,拜访七户的群众,基本上掌握了该村群众的住家分布,交通及地理环境。也了解到从船溪来奕村后有一条石头路可通到美民公路十二哩处。已具备以武装形式开展工作的条件。并从七户拜访过的群众中选出两户,即村头傅老伯及村尾的张姓中年,作为武装开展工作时的落脚处。
86年初的一天,我和娇芳等四人小组,从峇功河(Sg. Bakong)出发,傍晚来到美里一民都鲁公路十九哩路旁。等到晚上九点,路上车辆很少时,我们将枪支、吊袋、装备等全部装进“拉笼”里,换上便衣,背著“拉笼”,沿著民一美公路向东北方向行军到十二哩处,(一路上看见有车灯亮光,就躲进草丛,等车过去再走)转进通往船溪来奕的支路,凌晨四点多钟,顺利到达村尾张姓群众家旁果树林里休息。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我和娇芳穿著便衣再次上张家“拜访”。张家男主人又见我们到来,十分热情的招待,泡咖啡、请吃水果、交谈得十分愉快,十一点多,主人邀请我们吃午餐,我们觉得情况正常,于是对他表明身份:“我们是东北突击队的武装同志,是来这里开展工作的。……还有两位同志在屋旁果树林里……”没想到他听说我们是拿枪的即刻脸色发白,全身发抖,全身大汗。讲话也不流利了。他央求我们快点离开,不留我们吃饭,拿来塑胶袋打包了饭菜,叫我们快点离开,千万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见此情景,我们只好拿著饭菜,潜伏在果树林里,到晚上十点多,估计群众都已进入梦乡,我们四人背著“拉笼”,沿著公路走向村头傅老伯果园里休息。
第二天早上,用昨天同样的方法由我和娇芳先去找傅老伯,交谈一阵觉得情况正常,我们向老伯表明身份,并向他宣传为什么要搞武装斗争?傅老伯知道我们是搞武装的同志,他不但不害怕反而更热情,更健谈,他举出许多人联党领导人已变质的事实来说明,没有武装斗争,革命就不可能胜利,他原本都以“同志”来称呼我们,现在改称呼我们为“孩子”。“孩子,你们真勇敢”,“孩子,你们才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一再表示,他绝对支持我们的斗争。并提出许多保密的办法。有了老伯的支持,我们终于在船溪来奕立下脚跟。我们以此为基地,选择性的逐步开展船溪来奕,以及上都九和中都九的群众工作。
有一天下午,我和娇芳正在傅老家里聊天,(穿便衣)同村的一位号称“多话公”的群众突然来访。见到两位陌生人,好奇追问“你们是那里来的?”来这里做甚么?为什么会认识老伯?……我们还想不出很恰当的答案。傅老伯指著娇芳和我对他说“这是我的干女儿,干女婿。我和她爸爸是结拜兄弟,日本时期一起被抓去为日本人做工的。今天他们来美里办事,顺道来看望我。……”老伯讲得有条有理。说的“多话公”唯唯诺诺,直夸“好啊”“好啊”“应该.……应该……”。
从此以后,我们也改口称老伯为“干爹”。干爹年龄六十多岁,居住在这里已几十年,据邻居介绍,他与邻居关系不错,但与家里人关系不大好,老婆离婚出走、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偶尔也会回来探望她。
90年结束武装斗争后,我们在美里工作,每年都会去拜访他一两次,干爹仍然很关心我们。97年的一天,得到消息,孤苦的干爹竟然坐在小凳上洗脚时与世长辞(当时我们已在巴都尼亚居住)我们赶到美里,送干爹最后一程,结束了我们之间同志加父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