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嘉族仍面临着三大隐忧:“身份登记系统僵化”、“新土著”和“第三代”问题的挑战。华嘉族的存在和其在宪法的定位,仍需延续和获得保障。可惜的是,华嘉族如此独特的族群,不管是在英文、马来文还是华文的文献鲜少获得讨论,学术论述更为缺乏。华嘉族所面临的隐忧,或许只是沙巴社会的缩影。希盟上台后,联邦和州政府是否有意愿减少过去过度中央集权的作风,恢复联邦制和马来西亚立国的法治精神?如同首相马哈迪在胜选后所说的:“我们不是寻求报复,我们要的是恢复法治。”
拥有华人姓氏的原住民:华嘉族
【大专论政】
2011年11月11日晚上11点11分,马来西亚沙巴州华嘉巫混血裔公会( PSKDMS,Persatuan Sino Kadazandusun Murut Sabah )于沙巴州首府亚庇市正式成立,并宣佈每一年的11月11日为“华嘉日”(Sino Day),正式向马来西亚社会确立其身份。
所谓的华嘉族,泛指拥有华人祖裔和以下三个沙巴原住民,即卡达山人( Kadazan )、杜顺人( Dusun )或姆律人( Murut )祖裔的后代,多为非穆斯林,共3万至4万人,形成的时间晚于马来半岛的峇峇娘惹(Baba Nyonya)。
狭义而言,华嘉族是19世纪中叶英国势力入侵纳闽岛和沙巴后,所引进的中国闽粤苦力,和当地土著通婚,其混血后代所逐渐形成的新族群。
顶端大图:下南南的华嘉巫混血裔公会总会办事处,吴佳翰摄。
族群形成之背景
新族群的形成基于早期的通婚现象十分普遍,没有政治、宗教、文化和法律上的压力。政治上,英国殖民者无需争取当地土著的支持,而灌输类似马来半岛“邦咯条约”以降的“马来特别地位”观念;沙巴华侨未受到左翼运动的影响,殖民者无需制造族群紧张抑制左翼运动的发展。宗教上,当时大多数的土著为非穆斯林,这些华侨无需因为通婚而被迫改信伊斯兰教。
特别的是,殖民者在1937年正式通过“土著法庭法令”,让各县不同的原住民以各自的习俗法处理轻刑的法律纠纷。通婚的后代也惯于其生长背景的习俗法,因此被纳入土著法庭的系统内。
同时,为了提高沙巴当时的人口,殖民者于1952年和1958年修法保护华裔和土著后裔的权益。1963年,马来西亚成立之时,英国极力保护沙砂的自主权,华嘉族之权益,也因此顺理成章纳入马来西亚宪法土著的定义中。
华嘉巫混血裔公会选择在八个“11”这个千载难逢的时间点宣佈成立,乃因为早期沙巴华人常以“11点仔/女”来俗称华嘉族,因为“11点”还差一点点就成为真正的“12点”(即华人),即华嘉族多了那一点点的土著血缘之意。
笔者认为,此宣佈象征着两个意义:一、华嘉族转换早期的“自卑感”为如今的“自豪感”;二、华嘉族正式团结来捍卫马来西亚宪法和沙巴州宪法所赋予的权益。
沙巴前任首席部长慕沙安曼出席华嘉族的农历新年庆祝活动,取自Sayangsabah.com。
土著权益之消失
由于华嘉族可以享有种种土著权益便利,过去许多非土著和外州人士利用这个“漏洞”以各种非法途径获得伪造的土著证书。为此,时任人民党州政府(BERJAYA)于1984年冻结土著法庭发出土著证书的权力。
30多年后的今天,许多华嘉族的年轻一代因没有土著证书,而无法享有各种宪法下所提供的便利,例如:申请政府执照、政府奬学金、申请进入玛拉工艺学院、投资国民银行基金、申请公务员及土地转让等方面都面对许多阻扰。因为他们拥有华人姓氏,往往不被政府官员承认为土著。甚至曾经有因为儿孙无法继承父母亲留下来的土地,结果就以租地的方式来接收父母亲留下的土地。
不仅如此,联邦政府国民登记局的作业系统电子化后,仅保留“Sino-Native”的选项给所有沙巴华裔和土著混血后裔,模糊了土著身份。其后果是,凡在“Sino-Native”名义下登记的后代,将无法辨别是否属于“Sino-Dusun”、“Sino-Kadazan”还是“Sino-Murut”等。2011年1月,沙巴报章也报导国阵成员党的强烈抗议,至今问题仍未解决。
在逐渐失去本身权益的同时,另一个引起华嘉族更大担忧的是名声狼藉“M计划”,即所谓有系统的“合法化非法移民”的政治阴谋。在“M计划”下,来自菲律宾南部和印尼的非法移民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沙巴身份证,成为沙巴“新土著”。
此举的目的被认为是报复当年沙巴团结党背叛国阵,而藉此增加沙巴穆斯林人数,从而改变选民结构,以身份证换取选票。
每一年的华嘉日,华嘉巫混血裔公会都会举办华嘉小姐比赛,取自脸书粉专MISS SINO FB Glam & Fame。
联邦和州宪法的拉锯
根据北婆罗洲英殖民政府1958年所修改的州宪法中第64章里说明土著的定义:“任何长期定居在北婆罗洲(沙巴)和正在与当地土著共同生活的一分子,其中其父母或者祖先至少一位必须是沙巴土著,那么他/ 她经过申请就能成为土著”。
这州宪法在1963年马来西亚成立后沿用至今,然而这与马来西亚宪法的沙巴土著定义(161A条款、第六条、 b节)在诠释上稍微产生冲突。
2017年,州级土著法庭建议土著和非土著后裔所享受的权益只能限制至第三代,引起华嘉巫混血裔公会的不满。这涉及华嘉族是否符合联邦宪法对于土著的定义;或是联邦政府是否愿意遵守1962年《跨政府委员会报告》(Inter-governmental Committee Report)里所签署的:在土著事务上,联邦政府无法干预沙砂两地的权益。
2018年沙巴州级丰收节庆典外的后车镜贴纸:“我是百分之百真实的华嘉族,沙巴制造”,吴佳翰摄。
随着华嘉巫混血裔公会透过媒体发声和表达对执政联盟效忠,受到政府官员欺压的事件已经减少,取缔假土著证书的行动也加强。沙巴国阵政府甚至拨款马币200万和拨地200英亩给华嘉巫混血裔公会作为内部发展基金。
华嘉巫混血裔公会同时积极推行文化再造,设计兼具华嘉三种元素的徽章、“传统”服装,还有创作马来语、卡达山杜顺语和华语三种语言的会歌,塑造“三元一体”的身份认同。
然而,华嘉族仍面临着三大隐忧:“身份登记系统僵化”、“新土著”和“第三代”问题的挑战。华嘉族的存在和其在宪法的定位,仍需延续和获得保障。可惜的是,华嘉族如此独特的族群,不管是在英文、马来文还是华文的文献鲜少获得讨论,学术论述更为缺乏。
华嘉族所面临的隐忧,或许只是沙巴社会的缩影。希盟上台后,联邦和州政府是否有意愿减少过去过度中央集权的作风,恢复联邦制和马来西亚立国的法治精神?如同首相马哈迪在胜选后所说的:“我们不是寻求报复,我们要的是恢复法治。”
对马来西亚而言,华嘉族也是一种族群文化认同的新参照。即在异族通婚越来越频繁的当代,是否规定混血儿只能选择父亲或母亲的族群身份?尤其是在经历改朝换代后的马来西亚,族群划分是否更加有弹性,以允许增设“第三种身份”呢?
吴佳翰,台湾大学人类所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