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生活在资本家与政府联合压迫劳工的时代,人们需要的是与这群社会弱势的人站在一起,争取劳工应有的权益,例如最低薪金,而不是带着刻板的印象把自己与外劳隔离起来,让政府与大财团可以趁机分化工人力量及压缩工人的劳动条件。
外劳的真实生活图像
新加坡导演陈哲艺的《爸妈不在家》电影是讲述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后,新加坡一个家庭小男孩与来自菲律宾伊洛伊洛市女佣的生活故事。这部电影获得台湾金马奖最佳影片,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
我还没有观赏这部影片,不过倒是对一篇陈哲艺在今年5月获得康城影展金摄影机奖后受访的报导印象深刻。陈哲艺与弟弟回到菲律宾寻找与已经离开他们16年的女佣安娣。
该报导指说,陈哲艺与弟弟一直以为在新加坡工作多年的女佣Auntie Terry,在赚钱回到菲律宾后,可以过很好的生活。不料Auntie Terry其实过着非常困苦的生活,她和丈夫衣衫褴褛,住在一个非常破烂的房间,两夫妻甚至因为配不起眼镜,而处于半盲的状态。陈哲艺才发现原来外劳回到母国的生活,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风光。
认为外劳是罪案根源
民众对外劳的印象一般是“制造罪案与社会问题的外来者”。当人们走在外劳聚集的地区,例如巴生总车站时,总是心生恐惧,担忧自身财物与生命的安危。而媒体在报导有关外劳的新闻事件时,经常把他们与社会治安问题挂钩。外劳被描述为是一群打枪、掳劫、诈骗案件的始作俑者,是社会罪案的根源。
其实我们对这些与我们在同一个社会生活的外劳社群,缺乏真正的认识和了解。大多数国人会认为外劳在我国淘金(犯案)后,可以赚取丰厚的外币汇及回乡改善生活。然而就如陈哲艺的Auntie Terry一样,不是每位外劳都可以风光回乡;也不是每位外劳都心狠手辣,是制造社会问题的犯罪份子。
村民避免接触外劳
三年前,我在华人新村与外劳社群做研究时,田野观察与访谈让我重新思考外劳与我们社会的关系。
我的研究田野是霹雳州的拱桥新村。霹雳州政府在1980年代开启州内的工业化经济后,拱桥新村附近就兴建许多的工厂,而厂方也引进来自印尼、孟加拉、缅甸、柬埔寨和越南等国的劳工。拱桥村民对这些劳工普遍有许多负面印象,包括认为外劳“心肠不好” ——男劳工来是打家劫舍、女劳工则是做不道德交易。
有的村民形容外劳是“乌烟瘴气”的群体,并且导致社会不安。大多数村民都认为外劳是可怕的外来者,虽然大家居住在同一个地区,但村民在日常生活中都尽量避免接触外劳。
然而我在访问外劳时,却得到许多不同的资讯。首先,被认为是罪案根源的外劳,其实也深受治安不靖之苦。受访的尼泊尔籍外劳告诉我,他与一些同伴曾经在路上被抢劫及被受伤流血的不幸遭遇。
陷入被污名化的桎梏
其次,外劳本身也陷入被污名化的桎梏里,他们把自己隔离在新村与居民的生活范围之外。一位住在新村里,来自印尼龙目岛的外劳告诉我,他居住两年的时间里,他不认识任何一位村民或邻居。
他说自己也不会主动去认识村民,因为他觉得很malu,他担心村民可能觉得他们是小偷。外劳自我设限的背后其实是在保护自己,因为他们认为“只要我们不kacau村民,村民也不会kacau我们”。
受访的尼泊尔外劳告诉我,他在马来西亚工作的目的是希望可以赚取小孩的教育费。他同时也希望赚钱以便在家乡购买一小片土地耕种。
拱桥新村工业区的外劳生活很简单,他们在附近的夜市场与小商店解决衣食住行的需求。假日时,他们在家弹吉他唱歌或是到较偏远的空旷地方踢足球。即使搭巴士到距离较远的怡保市区,外劳聚集的地点也是当地人较少出现的地方,例如益丰购物广场。一般上外劳每月都会花费较多的金钱购买电话卡,打电话回乡是他们在异国工作的一个精神寄托。
常忘记“外劳也是人”
当我了解到外劳真实的生活情况后,我曾经对他们的误解与恐惧也在慢慢消失当中。外劳群体中固然有犯罪份子,但他们大多数都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外劳就和我们一样,都是一群在社会里“搵食”的人。
他们来到异乡与我国许多新村华人到外国跳飞机是一样的,大家都只是在全球经济发展下求三餐温饱的普通人。试问如果没有外籍女佣以低廉的薪金,在家(有时甚至全年无休)照顾老人与小孩,双薪家庭生活模式可以继续走下去吗?如果中小企业例如家具业,没有外劳大量且廉价的劳动力,我国家具业产品的价格是否还具有全球市场竞争力?
我们很常忘记“外劳也是人”,也是促进社会运作的重要组成这个重点。很多时候,我们视他们为短暂的过客,认为他们赚完钱就回乡过好日子,忘记他们同样在为我国的经济做出贡献,甚至是被剥削式的贡献。
内政部长阿末扎希在上个月国会下议院的问答环节上指出,我国有10-15%的犯罪案件涉及外劳,可见外劳并不是构成本地罪案的主要群体。
打破刻板印象与迷思
媒体的污名化与民众的刻板化印象让外劳备受压力,而政府也是造成这种歧视情况的凶手之一。政府作为引进外劳的推手,却罔顾他们的生活需求,甚至公然轻视他们。
卫生部长苏巴马廉日前就发表“150万名合法外劳享用政府医院的廉价医疗服务,加重卫生部的负担”的言论。言下之意是外劳的生命不等同于国民,他们占了廉价的医疗服务便宜。事实上,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呢?
当我们生活在资本家与政府联合压迫劳工的时代,人们需要的是与这群社会弱势的人站在一起,争取劳工应有的权益,例如最低薪金,而不是带着刻板的印象把自己与外劳隔离起来,让政府与大财团可以趁机分化工人力量及压缩工人的劳动条件。
当大家想要到电影院观赏获奖无数的《爸妈不在家》时,我也希望观众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用心发掘与看待外劳的真实生活。唯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打破既有的社会刻板印象与迷思,不再让“外劳是治安问题根源”遮蔽住政府与资本压迫工人(包括我们自己)的事实。
古燕秋是台湾大学建筑与城乡所硕士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