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墙内 4:悼念赖满妹、番石榴、忆”诛达行动“
山高 水急 林深 1:悼罗平
悼念赖满妹
韩心
范子龙——一个熟悉的名字,但我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甚至连相片也没见过。那天在报上的一则“讣文”中,惊见这个名字与相片。原来他已作古。
我熟悉这个名字,是因为在三十多年前,当我被监禁在朋尼逊路六哩女子政治拘留营时,我的邻床是一个纯朴的农村姑娘--赖满妹。“范子龙”这三个字深藏在满妹的心中。她从不在人前透露她的爱,每当她的同乡(成邦江路十七哩)在拘留营内跟她谈起子龙时,她从来只是红着脸,轻轻地一笑,我经常从她的笑靥中捕捉到农村少女纯朴的爱情。
满妹已去世,现在子龙又去了。报章上出现了一些悼念子龙的文章。我想,我应为满妹写一点,以表心意。
我在一九六四年底,从诗巫监牢被送到古晋三角坡女子集中营时,集中营里的难友安排满妹教我学巫文。当时,我子然一身,满妹送我一本32面的练习簿和一支原子笔,从拼音开始,教我读巫文,这是我在牢内的第一课。满妹在农村只读了华文小学,从没学过巫文。她比我早一年被捕,靠着在牢内努力学习,她已能够当我的巫文老师。她教我巫文拼音“A,E,I,0,ū”,然后从“saya makan roti, minum kopi”学起。我的厦门发音不准,她可比学校的老师还严格,一遍又一遍地教。今天我能运用粗浅的巫文,还得感谢满妹这位启蒙老师呢!
在牢内的大家庭里住久了,我发觉到满妹与来自农村的姑娘一样有其勤劳、朴素的一面;同时又与一般工农群众有一定的不同点,就是她从不轻视我们这批来自城市的“臭老九”。她不多话,不喜欢在牢内造反,除了牢内有集体安排的学习外,剩余的时间,她就是自修。不过当牢内有集体的反迫害斗争,不论是签名运动,是集会抗议,是绝食斗争,她都毫不犹豫地参加。
她相当注重仪表、卫生。她的发质是蓬松型的,她把头发剪得很短,松松的头发贴住她的圆脸,一丝不素。几件旧衣服洗得洁白光鲜,半截衣总塞在裙头内,端正地坐在饭桌旁读书。要是桌子给其他难友占用时,她就用废弃的美禄罐当矮凳,以床板当桌子,端坐在床边,好像小学生在上课。我不喜欢这种呆板的生活方式,总爱靠在捆着被褥枕头的草席包,半躺着读书。工农朋友都不齿我的散漫作风,只有她笑笑地与我和平共处。牢内的“革命斗争”是分区分组的,不同组的人不可互看文件。我的床与满妹的是相连的,我半躺在床上,她坐在地上读文件。如果我伸长脖子还能看到她学甚么呢!当然我不会这么没纪律去偷看她;而她也从不怀疑我。因此,我们之间虽然话不多,却从来没有产生过矛盾磨擦。当她清扫床铺时,还经常顺手替我扫一扫我的肮脏杂乱的床头。这虽然是小小的事件,却体现出她乐于助人的风格。
在牢内,我们有分配值日生打扫宿舍分配饭菜,洗碗等工作。满妹经常在不是值班的时间也顺手扫地或抹桌子。她默默工作的作风经常得到才被捕进牢的难友们赞扬。满妹文化程度不高,但她努力学习;她也不是甚么强人领导,但她忠于她的理想,自始至终,她没有妥协离队的倾向。总是默默地跟大伙在一齐。
和平曙光出现了,我们都离开了政治拘留营,满妹与子龙也跟他们的战友一齐离开拘留营。自由了,结婚了,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们是幸福、恩爱的一对。
十多年后,从一个古晋来的老朋友口中惊悉满妹患了肌肉痿缩症。子龙虽是百般照顾,背着她到处求医,终是不能痊愈。当时她已不能站立行走,只能在地上爬。有人来看她时,她总说“很羞耻”,我听后心如刀割,这么善良端庄、爱清洁的姑娘(虽然听说当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怎能忍受在地上爬着过日子。我无能为力,只是托朋友寄上一点心意。听说她收到后,还念着我呢。过一、两年再向友人探听时,说她已过世好久了。
在轰轰烈烈的六十年代反殖反帝斗争中,赖满妹——一个纯朴的农村姑娘,以她爱国的情操,以她对集体事业的信任,跟着大伙儿为反殖反帝事业做出了贡献。在离开政治队伍后的岁月中,她为家庭、为儿女默默地奉献。如今,她去了,没有人知道她,也许爱她的人觉得对她是一个解脱。
有一个伟人说: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她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们都要悼念她。
谨以此文悼念赖满妹——我的巫文老师。
番石榴
杜芬
以前的番石榴是野生的,只要有土地,便有鸟儿替你播种。鸟儿吃了他人的番石榴,鸟粪便织你播下种子。因此几乎家家都有番石榴树。农村的孩子没甚么好吃,等不到番石榴成熟便采来吃。印象中的番石榴是硬而涩的;只有一两粒藏在叶子底下未被发现,才能保持到熟透、香甜,那可是珍品了。有孝心的孩子还捨不得吃呢,要把这粒珍果拿回家孝顺妈妈。我就曾经送妈妈这么一粒番石榴。有的家长不许孩子们吃硬的番石榴,便交待说要等到番石榴较软和熟时才可以采。孩子们辨别番石榴是否成熟的方法,便是用小指甲掐进番石榴的表皮,软的就可以采了。这是我上学之前,住在郊区的印象。
几十年过去了,我离开了郊区的绿色环境,我上学了,离校了,参加“革命”了,坐牢了。这风风雨雨的历程早已使我忘了孩童时候的郊区生活,忘了那青涩的番石榴。
在古晋六哩集中营坐牢时,我们过的是无私的集体生活,几十名难友一起住。家长拿来食物,不论多寡总分着吃。我们经常吃到的是古晋家长们送来的农产品:竹笋、青菜、水果等。
有一次,一位住在七哩的朋友,会见家长后,带回一粒成熟了的番石榴。那番石榴的表皮上布满了小小的指甲印,那是她的小妹为了留一粒成熟的番石榴给大姐,天天检查时掐下的指甲印。这一粒番石榴代表着一个纯洁的小女孩对其姐姐的思念;这一粒番石榴更勾起营中姐妹们对家人的思念。我们不是无情,不是不孝。只是为了“伟大的理想”而离乡背井,或坐黑牢,或转人地下。
我们含着热泪分吃了这粒布满指甲印的番石榴。至今,番石榴的情意还留在心中。
(25-7-1998)
忆“诛达行动”
黄和顺
入,无论富或穷,一生之中如果过着平平淡的生活,当他们活到老的时候,脑海中一片。白。虽然有的人在商场上曾经叱吒风云,风光时,或者在生意失败,倒一生,都不如有坐牢政府“咖哩饭”的经历来得使人“往事只能回味”无穷。
在此,是指当年的“诛达行动”的牢狱生活回味!话说 25年前,即1973年九月,当时砂州政在一声令下,从九月十五日至廿一日之间,逮捕诗巫的28位社会名流,当中有名商、木材业钜子医生、律师等,轰动一时。笔者当时也榜上有名啷噹人狱,尝了卅四天的监牢生活!
在这里,笔者首先向下列曾经“同舱房”的八名室友致哀,他们已先后离开人间:(一)许家(二)许如顺(三)刘其凤(四)叶立德(五)仲敏(六)萧招冬(七)郑传景(八)萧孝江“政治犯”顾名思义,是指与“政治”搞上关系者·在“诛达行动”所逮捕的29人(后又加捕一人)中,真正搞上所谓“政治”的,只有不才老夫我一人(当时是某党支部秘书)而已;其他的只不过是“支持者”,“同情者”或“与恐怖份子勾结”等·坐牢,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并不是件光荣的事!但是,既然被“请”进监狱,也只有“认命”了!初进跑马路的监狱,“庭院”深深,门框重重,这里的牢房如货仓,很宽大、清洁,但却阴沉沉。坐牢,我们都是第一次(希望是最后的次)。由于是忽然的被捕,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兔不了慌张“失色”、难过!监狱里的生活,当然不如自己家里,尤其是当中的一些富翁,更是忧心仲忡!当晚的饭菜,都没有人动!往后的无聊而苦闷的生活日子,每天生活都有规律,除了三餐,还有“下午茶”的“招待”:也有“放风”在球场上走动!接着是每人向政治部人员“交待”。一礼拜后,《我的声明》由笔者先发表。接着十月初旬,有二位名流也发表《我的声明》;再下来在十月中旬,又有四位专业人七写了他们的《我的声明》大家都承认有错,呼吁人民与政府合作,向有关当局作坦诚的交待,以免后悔不及等等。其实,不愁三餐,不怕风吹雨打,但坐牢如“住旅馆”最大的苦恼是失去自由,再加上事业与家庭的牵挂,更是使人通宵达旦难于安眠。关了十多天后每天在彷徨中过日子!心中不断在想,甚么时候能被释放呢?大家知道,在“公安法令”下,将会被关两年。不过,据说政府在审查各人的“情况”后,或在28天后会释放一些人?!大家都在期待着
这“美好”的一天。那知,平地一声雷,10 月 13日,政府人员带来了当时砂州联邦秘书签署给各人“13”是外国人认为是“黑色的日子”,是“凶日”。真的,我们被通知从10月的扣留令。日起,将被扣留24个月!24个月是730天。天啊!只关了两个礼拜,已“万念俱灰”、“很不耐烦“了;那,那,以后漫长的日子怎么过?那天下车,每个人都愁眉苦脸,仰望天空,只有无语问天了!
X X X X X X
“说一声去也,送别桥头。歌万里长驱,过溪便人天涯路”
“待七夕来兹,神游银汉。看双星短叙,转眼又成梦里人”(古晋/郑宪文)
(上录七夕古联今对)
被扣留后,政府宽待各人,每周可与家人会面一次。当“会面日”来临时,每个人精神特别好,一大早就“盛装”,等待时间,拉长耳朵听“叫名”!牛郎织女是神话,却有许许多多的传说,说不完的人生经历故事!我们被关后,往后的日子极希望与家人见面,那怕只是短短的时间!好比牛郎与织女,等待着“七夕”的来临!
去会客室与家人(大多数是老婆)见面时兴高彩烈,容光焕发;回牢时,“脸上无光”眉愁脸”而且带了两眼的“红眶眶”“苦!七情六欲“表演”真逼真!这就是人的感情,心的互相牵挂!
1973年十月廿三日,这天早上,太阳高挂。清早,雄鸡喔喔啼,小鸟吱吱叫,奏起一支动听的晨光曲!这似乎是在欢唱在唱起一支欢送曲!当大家如常过着起居生活时,忽然,有关人员向各人宣布,各位(只释放27人)可以回家了,可以通知家人来带你们回去!这个喜讯,这个突然而来的佳音,与突然被带进监牢时一样的使人惊奇。进来时是苦恼,出去时是欢乐。真是人生如梦,梦如烟也!
(1998)
悼罗平
丹英
罗平,原名沈志威,诗巫省,木胶县,打叻村人。华文高中毕业,1958年至1961年曾在古晋成邦江路 17哩中华公学执教,积极参与反殖反帝斗争。
曾任第一省成邦江路第一支部委员,第一核心领导小组负责人,东部北加里曼丹人民军第三支队正队长,东部第二分局委员等职。罗平是一位有理论水平,工作能力的好干部,尤其是在部队中,罗平坚定不移地同一切错误思想进行斗争,始终是旗帜鲜明有方向的好同志。
罗平同志在一次被印军突击中不幸壮烈牺牲,时年约三十。罗平同志为反殖反帝献上宝贵的生命,谨以此诗悼念罗平同志--我的好上级。
沐胶打叻鱼米乡,
你啃番薯当正粮。
自小备尝生活苦,
负笈猫城夜未央。
风涌反帝反殖浪,
翻腾呼啸冲霄汉。
浪潮心潮汇一处,
确立目标定方向。
成邦江路十七哩,
执教入乡传真理。
披肝沥胆浑忘我,
群众运动蜂拥起。
英帝高压挥铁腕,
为保力量地下转。
放弃教鞭上边区,
餐风宿雨搞武装。
部队生活不容易,
错误思想常警惕。
罗平带头勤批判,
旗帜鲜明提士气。
怀念罗平忆当年,
肩负重担走在前。
印军突然来袭击,
为保同志把身献。
深山忠骨无处寻,
一缕英魂守山林。
可叹壮志未得酬,
怀念罗平泪满襟。
而今家乡已和平,
九泉之下应有灵。
赫赫功绩不可没,
只因当年献忠心。
为保同志把身献
罗平队长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