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武凌（上图）：泗水位于爪哇岛，大部分华人都是不谙华族语言的土生华人。不过，苏哈多下台后，政府已取消强制同化政策，允许人民公开学习及使用华族语言，许多华人家长因而纷纷把孩子送到拥有华文课的学校就读，并让孩子在课余时间前往私人华文补习班加强华文的掌握能力。

 

上个月发生的亚航QZ8501空难事件中，不少罹难乘客来自印尼泗水（Surabaya），其中亦有不少华人。在进入文章主题前，我谨向罹难者家属好友致哀。

泗水是印尼第二大城市，也是东爪哇省的首都。值得一提的是，泗水也是印尼第一任总统苏卡诺诞生和成长的地方。

这个历史悠久的城市于公元13世纪末兴起，其名“Surabaya”乃“Sura”（鲨鱼）和“Buaya”（鳄鱼）二字的组合，这源于印尼一则神话故事，传说一条鲨鱼和一只鳄鱼在当地互相争夺地盘，斗得你死我活，结果鲨鱼输了，不得不逃到大海去，鳄鱼就顺理成章称霸河口，也就是今天的泗水。

至于泗水这个华文名称的由来则是跟华人南移有关。在公元17世纪，有大批中国福建漳州的华人因为战乱而移居印尼，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带着福建民间信仰的“泗洲佛祖”像来到泗水一带建庙供奉，并为庙宇取名“泗水庙”，这个名称后来演变为“泗水”的地名。不过，这批华人移民并非最早移居泗水的华人移民，因为早在公元15世纪，中国福建及广东省就已有好些华人前往泗水谋生并定居。

此外，泗水也有“英雄城”的称号。二战后的革命战争中，印尼爱国分子与执意重返的荷兰殖民者和其盟友英军在泗水激战。后来，在美国施压下，荷兰于1949年无奈放手，承认印尼的独立。



华裔分二群体

基本上，印尼有两类华人群体，一是“土生华人”（Tionghoa Peranakan），他们是早期华人移民与印尼土著妇女通婚的后代，生活文化深受印尼土著文化的影响，大部分已不谙华族语言，平时以印尼语或当地方言（如爪哇语、巽他语、美娜多语等等）沟通；另一群体是“纯华人”（Tionghoa Totok），他们是近期华人移民及其后裔，大部分还懂得华族语言，生活上还保留许多华族传统文化习俗。在印尼，土生华人和纯华人的人数几乎一样多，这跟马来西亚情况很不一样。印尼大部分土生华人集中于爪哇岛，而纯华人则是爪哇岛以外（如苏门答腊、加里曼丹、廖内群岛和邦卡勿里洞）最大的华裔人口。

泗水位于爪哇岛，大部分华人都是不谙华族语言的土生华人。不过，苏哈多下台后，政府已取消强制同化政策，允许人民公开学习及使用华族语言，许多华人家长因而纷纷把孩子送到拥有华文课的学校就读，并让孩子在课余时间前往私人华文补习班加强华文的掌握能力。

我于2010和2011年前往泗水实地考察。在我看来，虽然泗水一方面不像巴厘和日惹（Yogyakarta）般具有许多旅游景点，但另一方面，若跟棉兰、雅加达等大城市相比，她算是治安比较好的城市。1998年5月，印尼多处爆发严重的排华暴动，但泗水华人旧区Kembang Jepun的排华暴动在短短数小时内就被军方镇压，没蔓延到市内其他地区。据悉，不少泗水华商与军方关系密切，才有军方的迅速镇压。



保持忧患意识

泗水目前人口约280万，其中爪哇族（Suku Jawa）和马都拉族（Suku Madura）为两大族群。根据印尼政府2000年人口调查报告，泗水华人仅占市内总人口约4% [注1]，因此是少数民族，但华人却掌控了市内制造业、银行业、房地产业和零售业，扮演极重要的经济发展角色。

大致上，泗水华人与土著平日关系良好，虽说不上水乳交融，但鲜有土著与华人之间的冲突事件。据我所知，1998年5月在泗水发动排华的暴徒，其实是外地人，并非泗水当地居民。泗水土著对华人相对友善，跟东爪哇是伊斯兰教士联合会（Nahdlatul Ulama）大本营有关，思想中庸开明的穆斯林教士瓦希德（Abdurrahman Wahid）曾领导这个组织，他也是印尼第4任总统（1999-2001）。瓦希德在上台后就撤销多项不利华族与华族文化的法令，他开明的思想与言行深深影响东爪哇的土著穆斯林。我在泗水时也察觉当地土著待人相当和气，从不轻易大动肝火。

不过，泗水华社就土著关系上，始终保持一定的忧患意识，尽可能避免伤害土著的感情，譬如，在2011年5月，当地爆发一名华裔女性虐待土著女佣，进而遭警方逮捕的事件后，泗水多个华族团体就在报章上发表共同声明，谴责这项罪行，并强调华人不都是无良雇主。可见当地不少华人仍然担心土著会因为个别华人对土著所犯下的罪行而污名化整个华社，甚至发动排华事件。

虽然华人在泗水是少数民族，但市内却有不少华族庙宇和宗教膜拜场所。印尼历史最悠久的孔教庙宇——文庙（Boen Bio，读音为Boon Bio）就建在泗水华人旧区。孔教是以孔子学说为中心的宗教信仰。由于信仰孔教的泗水华人很多都不谙华族语言，因此，文庙的佈道和其他活动都是以印尼语进行。此外，泗水也有一所具华族色彩的清真寺，即郑和清真寺（Masjid Cheng Ho），许多华裔穆斯林都到此祈祷与进行宗教活动。

除此之外，苏哈多下台后，泗水华社成立了逾100个华团，主要者包括印尼百家姓协会分会、印尼华裔总会分会、泗水惠潮嘉会馆和东爪哇福清公会。泗水华社也创办4家华文报，即《龙阳日报》、《诚报》、《千岛日报》和《泗水晨报》，不过《龙阳日报》和《诚报》数年前因读者人数太少以及资金问题而停办，目前只有《千岛日报》和《泗水晨报》仍在营业。



人文汇聚之地

此外，泗水也是不少知识分子、文化人和社运人的聚居之地，这是因为市内建有多所知名大学、书局、图书馆以及活跃的非政府组织。泗水著名的大学包括国立艾尔朗卡大学（Universitas Airlangga）、私立彼得拉基督教大学（Universitas Kristen Petra）、私立泗水大学（Universitas Surabaya）和国立苏南阿姆佩尔伊斯兰大学（Universitas Islam Negeri Sunan Ampel），其中私立彼得拉基督教大学设有中文系和印尼华人研究中心。

泗水也有多家大型书局，这包括Gramedia、Trimedia和Togamas书局，但它们所卖的大都是印尼文书刊。在2010-2011年期间，我经常光顾泗水一间专卖华文书籍的书局，叫文心书房。文心书房是由一名从中国杭州前往印尼经商的商人所开办，专卖从中国进口的书籍和台湾作家著作的简体字版。我曾在那儿购买新加坡作家尤今、台湾作家龙应台和刘墉的作品（由中国出版）。当时文心书房位于Golden City商场内，但不确定它目前是否仍继续营业。

此外，泗水设有数间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其中包括C20图书馆和Medayu Agung图书馆，这两间都是民办图书馆。C20图书馆是以租书方式经营的图书馆，收藏许多有关哲学、性别研究、历史、人类学、社会学和文学的英文与印尼文书籍，并不时举办文化讲座和电影放映会。Medayu Agung图书馆则收藏不少跟印尼历史有关的资料，这也包括印尼各语文旧报刊以及华团会刊。所有资料只供使用者在馆内参考或影印，不得借出。Medayu Agung图书馆是由前报人黄金辉（Oei Hiem Hwie，读音为Ooi Him Hwee）所创办。他在苏哈多当权时期曾被指为亲共分子而遭政府扣留13年。

泗水也是许多非政府组织的所在地，这包括法律援助机构（Lembaga Bantuan Hukum，简称LBH）泗水分会、同性恋者权益组织GAYa Nusantara、独立新闻记者联盟（Aliansi Jurnalis Independen，简称AJI）泗水分会和生态观察与沼泽地保护组织（Lembaga Swadaya Masyarakat Ecological Observation and Wetland Conservation，简称Ecoton）。



因此，泗水可说是历史悠久，且充满文化气息与活力的城市。这个城市多年来已培育不少对印尼政经文教贡献良多的人物，如：第一任总统苏卡诺、历史学家王福涵（Ong Hok Ham）博士、人权社运人士兼GAYa Nusantara创办人温忠孝（Oen Tiong Hauw，读音为Oon Tiong Hauw，印尼名为Dédé Oetomo，读音为Dédé Ootomo）博士、前羽球名将魏仁芳（Goei Jin Hong，印尼名为Alexander Alan Budikusuma Wiratama）、女性主义作家兼社运人马尔青淑贞（Soe Tjen Marching，读音为Soo Chern Marching，华文名不详）、土生华人作家吴兰芳（Go Lan Fang）以及印尼现代音乐先锋斯拉末特阿都舒库尔（Slamet Abdul Sjukur，读音为Slamet Abdul Syukur，印尼土著）。

在前任市长班邦杜威哈尔多诺（Bambang Dwi Hartono）和现任市长德莉丽斯玛哈利妮（Tri Rismaharini）的管治下，泗水变得比国内许多城镇来得更整洁有序，景色也日渐绿化，因为两任市长相当注重市容的整洁，也积极在市内种植许多花草树木。值得一提的是，两任市长都是人民通过市长选举直接选出来的地方首长。

现任市长德莉丽斯玛哈利妮是一名尽责且亲民的领袖，她在亚航空难发生后抽时间前往泗水机场陪伴和安慰罹难者的家属，更暂时把其办公室搬到机场，以便在办公的同时得以为罹难者家属提供援助。此外，由于部分罹难者来自印尼其他地区，德莉丽斯玛哈利妮更特别致电通知罹难者所属的地区首长。

我相信，只要泗水继续由奉公尽责的领袖所管治，她会变得更美好。

注释：
1. 这是目前关于泗水华人人口的最新官方数据。


钟武凌，出生于吉打亚罗士打市，霹雳怡保市长大，2014年考获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学博士。她的毕业论文是关于华裔印尼人在后苏哈多时代印尼的民主化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