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山高 水急 林深 4:访第四省加央长屋、
回忆1983年的三次反“围剿”
访第四省加央长屋
=升=
由于事先无法搞清楚长屋的具体位置、长度、人情,只知是加央族的,长屋相当长。我们原本不准备上,只想约屋长等一些人来谈谈,以免语言不通造成的障碍,也怕形成误会。
穿过一片新砍芭脚的树芭,来到通向长屋的路上。等一阵,路上来了两个人,我们尾随上去,先看到是个中年妇女。当她看到穿便装的我们是陌生人时,就加快脚步,超过了前面一个男的。还好这个男的笑脸迎我们,说的是最简单的伊班话加马来语,只知他是叫我们上长屋。我们另找到砍芭脚的一对老夫妇,没讲几句,老妇女就比划着讲:KUMBANG(吃饭)。这是我们唯一听得懂的加央话,我们谢绝了她的好意。可目的仍然达不到,看来还得倒回去想其他办法。最后,我们在长屋附近遇到一个砍芭回来,较会讲伊班话的群众,请他去叫人。由于他忙,等到天快暗,才见他带了七、八位长屋的“代表”,他们热情的请我们上长屋去。我们闲谈了一阵,气氛融洽,使人感到盛情难却。于是,随着他们乘船,渡河上长屋去。
此时,灯火明亮,有些人特地到岸边迎接,屋长也在门口迎接我们的到来。大家都因听不懂对方语言感到惋惜。只能用非常有限的语言和手势来表达彼此的敬意。我们得知他们仍然以种稻为生,有些也割树胶,有好些人出外谋生。近千人的长屋,要过好日子也有难处。但对我们这支从未见过的武装队伍,他们是感到兴趣的,想听听我们怎么说,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做的。我们出示了相片和自制枪枝。接着我们要求找出一个群众当翻译。几经推荐,终于由一个教员担负起来。对方口才很好,快速的一句句翻译下去。就这样,众多的长屋居民除了平日听上帝的福音,现在还听了我军的“福音”。当时我们提到搞福利,有时还帮群众砍芭、割草时,先前路上见面的妇女立即揉着酸痛的手臂说:“早知如此,请你们几位砍它一天,那不知该会砍多大片呀!”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今晚你们到来,我们感到高兴和欢迎。初时你们荷枪实弹的,使我们一下子感到很突然和吃惊,因为我们对你们是很陌生的。现在听了你们的谈话,心情已松驰下来。你们是好人,你们政策也很好,不损害群众利益,而且是为争取群众利益而牺牲。我们是普通老百姓,过着贫苦生活,我们都是上帝的臣民,是以仁爱待人的,我们一定不会害你们的。”这是屋长的一席话。他一会儿讲几句伊班话,一会儿讲几句加央话,许多时候用马来话进。屋里热气腾腾,他冒着汗接着说:“正如你们所说,需要大家共同做好安全工作。我们这里交通方便,周围人口稠密,还有不远处就是木山,所以觉得你们不便久留,这并不是我们不欢迎你们。像晚这样没有外人,我们就很高兴和你们在一起。”他讲了许多,我们大多只能领略其大意。进餐时,由屋长和一位教师陪伴着。坐定后,屋长告诉大家要先祷告一下。主人殷勤的叫我们吃饱,在这里要吃什么菜,大可不必把手伸得老长,因为圆桌中间放菜部份,是可自由转动的。餐具是匙和叉,菜是冰冻鸡、黄包菜和木薯叶。
整个相处过程,他们是很友善的,有时也会用有限的语言问我们一些事情及说笑。比如一个年青人,当他用伊班话,想把一件事情谈下去,而又无法说完,又难于用手势表达出来时,就害臊地从地上站起来,跑开去,引来大伙一阵笑声。我们把地图摆开,请他们指点地形、民情时,他们也热情地指点,即使是师训毕业的教师,也没有架子。
饭后开始为群众治病,当时群众就围绕过来,像江湖卖膏药的热烈场所,然而没有喧哗和无意思的取笑。一个个医过了都礼貌的向卫生员道谢,有的还回去拿米来赠送。虽然长屋有诊疗所,我们还是医到很深夜才结束。
长屋从头到尾走一趟,要花七分钟,横一排,直两排,中间是学校、教堂、小型儿童游乐场。贯穿长屋的洋灰走廊打扫得非常清洁,每户门口都放置一个垃圾桶·走廊外是人工种植和修饰的草坪,当中还有个篮球场。屋子是两楼的,楼上是睡房,楼下是客厅、饭厅、厨房及厕所。饭厅和厨房之间也有一条贯穿长屋的走廊,显出长屋的特色。屋子里外都油漆过,白色的天花板和着白色的灯光,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几分幽雅。没有发现太多艺术品。我们所在的客厅里,墙上挂有几张稀有的小动物皮,很是别致雅观。还有由不同颜色的小珠子串成各种图案的斗笠挂在墙上,是我们较能感受到的加央风貌,其余的看来就较现代化了。长屋里有好几间小店,规模可与小木山的店子相比,其中甚至有卖手表、首饰、电线和灯泡等的。
由于不是节日,看不到他们传统的民族服装。穿耳洞和男人留长发的已极少,年青的不兴那一套,加上他们肤色较白,看过去酷似华人。
屋长留我们住宿,我们谢绝了。我们就睡在临近的树胶芭。第二天天亮后,有的人就过来观赏我们的“屋子”、“床铺”,一个同志坐在吊床上给他们看。昨天在芭里叫我们吃饭的妇女还笑嘻嘻的把吊床轻轻的摇一下,大概是看会耐吗?过后她几番催促我们上她家喝茶,端出来的是咖啡加苏打饼。喝完茶点出来,有好多人来看我们,孩子们穿着整洁的鞋袜、校服。一位面貌清秀,穿扮纯朴又不失人时文雅,大方的年青女教师走过来,有人介绍着并让路。她看到我们给药群众,她也向卫生员要。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一阵,可听不懂。于是旁人建议以英语表达,果真一口流利的英语,结果卫生员也给了她胃药。
时间不早了,孩子们要上学,大人们要上工了,我们东北突击队也要踏上另一征途,大家才依依告别。握手时,他们嘴里都讲一二句我们听不懂的话,可是讯息一经传人我们的神经系统,就立即化作一股暖流。
回忆 1983 年的三次反“围剿”
=民群=
仅在1983年一年之内,我们在华区就面对了三次的“围剿”。
“4·18”反“围剿”
一九八三年三月中,我们四位同志组成一个临时工作组到诗巫郊区去工作。四月初我们准备在离市区约五哩一带的嵩山工作。十七日傍晚我们从新闻处得到一个消息:当局准备戒严!这个情报确实可靠吗?我们把远因、近因,及先后有关的迹象联系起来考虑。
从公开传播媒介获知,自三月开始当局己开展大规模的军事演习。我们同时也感受到有大批的兵力从马来亚、沙巴调来,陆陆续续地向诗巫、民丹一带派去。联系到眼前,四月十五号那天发现两个可疑的人(其中一个是政府军伪装的),从YA路那一向穿过森林到嵩山这里。加之,我们曾在坡里一个有当政府兵的家属隔壁活动,进出时狗吠得很厉害,可能引起暴露。综观上述,我们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准备面对戒严的重点就在本组活动的地区。
于是,十七日晚我们抱着警戒的心理,迅速的向较容易撤退的地带移去。深夜时分我们听到狗吠声由远而近,由一条又分散到各条路,而且越来越近。我们意识到情况的严重。
四月十八日清早得到証实:大兵包围来了!我们来不及作必要物品的补充,就马上转移。才转移一会儿功夫,西、南两向就听到用华、巫、伊语传来了扩音机声,通知二十四小时戒严。南面拉让江也传来了兵船上下的声音。紧接着有三架军用直升机和一架军用侦察机一起从乌也路十哩半拉士贡兵营起飞。它在我们头上低掠过矮青色的树梢时,还可以看到驾驶员。侦察机在上空盘旋着,同样用三种语言播出:“你们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随后空投一大叠的传单。
我们先撤到粮点,作了一些补充。同时,也研讨一会儿,是出其不意,秘密转移到当局不注意的地方潜伏起来;还是争取时间(要数日),去突过一条“防锁线”,脱出“围剿”区,到更广阔的自由天地去。后来,我们决定选择后一个方案。
陆上的军车、天上的军用机、水上的兵船,他们的响声交织在一起,营造了紧张的气氛。我们尽量排除这种干扰,要求自己沉着应战。
为了不被跟踪,我在前面开路,尽量选不易留痕迹的地方走;有时还要巧妙拐弯,以迷惑对方,后面同志还要抹掉痕迹。起初还好走些,进人大部份的开伐区,半烂木竖七横八,“拉骚”(注1)从生,在烂芭中浅一脚深一脚地前进。傍晚时我们收听了广播,证实戒严。“围剿”是冲着我们而来,第一“围剿”重点是嵩山、侨南、砂廉和乌也路至七哩,第二重点是南面地带。看来事态比我们预料的更恶劣,我们更不敢怠慢,大家脑子里不断指挥着酸痛的双脚,加快步伐。
直到夜幕低垂,我们才歇息。当晚,苗老病发作吃不下饭,另三个的感冒越发严重。方自怀孕以来身体一直不舒服,现在有三、四个月了,更要面对艰苦危险的考验。休息时,我们又简单研讨一些问题,决定把剩余的粮食清理掉,以轻装快速前进。
就这样,早起晚宿,正常只要两天的路程却走了五天。第五天中午才到最后一条防线。我们也获知,这一带戒严,从第五天起改为十二小时宵禁(共十二天)。
第四天是进人了丘陵地带,这里经过刀耕火种变成荒芭野林,“芦基”(注2)遍野,钩藤满地。今年似乎旱季较快到来,清明节就没有阴雨绵绵。烈日晒得地会烫脚,阵阵吹来的风也热气袭人。遇到上山的“芦基”芭,有时压都不能压,又不能像平常可用刀开出一条路来。有时只好从草从下钻路,背包上面的东西又被拉住,实在难行,有时学亚鹿哥从草上跨过。如果“芦基”粉钻进鼻子打起喷嚏来,打不出则更难受。走得个个气喘吁呼,汗流浃背,到有溪流处就停下来咕噜咕噜喝个饱,再装满水壶。加进一些白糖,喝起来较清甜,又能增加热能休力。
将近大路了,能不能越过这个“防锁线”至关重要。我们停下潜听了三个小时。傍晚爬上了山岗眺望,不出所料,还不到六点,满载士兵的吉普车往返巡逻。远眺可看到一辆兵车缓缓驶过,随着车子的速度放慢,两个士兵就跳下车钻进草丛,每隔不远就下两个一组。这样,在我们前方,左前方和右前方都有兵埋伏,我们只能从两股距离较远的士兵中间穿越过去。
夕阳西去,没有星辰明月陪衬的夜幕到来了,我们小心摸索前进。一小时后,估计离大路不远了,再次停下潜听。我们等待深夜兵士困倦爱睡时偷渡。初时还有虫鸣蝉叫,微风吹拂所发出的响声。到后来万籁俱寂,我们一移动就发出声音,而且不懂埋伏者在那里,这是非常危险的。
于是,我先摸索前进,边侦察边开路。为了不发出声响,引起暴露,我只能一株株、一条条把草小心拨开,蹑手蹑脚的走。又是一小时,已是十点了,我感到乍冷又饿,感冒又发作了,头昏脚软,但顾不了这些。又上了一座山,下边是广阔地带,应是大路了吧!突然眼前幌现一个全付武装的对方士兵在数尺外立着,我自动端起枪准备射击。心想怎么对方无枪声响,再定神看清楚,却不见人影,也没有撤离声。原来是过度疲劳和先前留在脑里的幻影呈现。再往前察看,原是一片沼泽地,这里的大路拐个弯,我们离它更远了。
我倒回时,离开才不到十分钟,同志们却都焦急的等着。队伍又继续起程,越走越觉得路途还遥远。在走的时候,我们都是尽量忍住,不发出咳嗽声、喷嚏声和吐痰声。
东方浮起鱼肚白,我们才真正到了路边。这里果然是他们的封锁线。公路侧旁穿插着巡逻的小径,过伊班人的小路也发现不少兵士的鞋印。帆与方俩倒回灭迹,我与苗同志留在路边侦察。忽然听到有两个对方士兵从斜坡的茅草地里往上走。时而发出水壹与他物碰击声。我心想一场驳火必然在此发生了。苗同志要通知灭迹的两位,我想不必了,枪声就是命令。但她已起身,我又顾忌他们倒回时发较大的声音,只是事起仓促只得由她。对方土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子弹上了膛,就准备扣板机。还好,他们却从山坡的另一端逐步远去。
这时大家集中,商议一下认为对方士兵是换防或撤防。我们小心向前摸索,到了十分近路边时,就利用经过的汽车马达声掩护我们开路。我看准时机,利用车过扬起朦雾似的尘土的掩护,飞快地冲过对面去。
来到另一向,是属于非“围剿”区。我们的心里总算放下石头。通过继续努力,总算再跟大队联络上了。
后来才知道,不知由于那个当兵的通风报讯,一场原来的军事演习,变成了真实的大规模“围剿”。十七日晚深夜一、二点政府军就悄悄的大举进兵,嵩山、侨南几条大小路都挤满了兵。第二天天一亮,一股二十多个对方士兵直捣我们的临时住点,妄图一举歼灭这四个共产党人。周围的小路层层包围,密集到每一株树胶后头各布一个士兵·路上大卡车、吉普车、炮车等单从砂廉路口到嵩山小学足有近二哩长,一辆紧接着一辆排着。在拉让江上有五、六艘战舰在江中拦截检查来往之船只。他们在嵩山坡与乌也路交界的后芭最狭窄的哩多也布下了联营布防。一个营寨跟另一个营寨之间劈开一条路,不断的往返巡逻。空中更热闹,整整两天直升机不断载兵调兵,在嵩山就放下了近八百名兵士。本来,这小小的嵩山坡是处在南兰律兵营、芦仙渡轮兵营、十四哩皇家兵营和十哩半拉士贡兵营包围之中,还要如此大动干戈,可不叫人
插翅难飞!
俗语说:“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在军事上更是如此。如果当时不当机立断,即时转移下,真的陷人瓮中捉整,很可能被一网打尽!
“4.18”军事行动究竟动员了多少兵呢?个群众说:“我活到 50岁,第一次才看到这么多的兵。直升机飞过,仿佛天在摇,地在动。孩子吓得哭不成声。我们都志忑不安,似乎正面临着一场大厮杀。”初时行动指挥中心设在侨南,四天全日戒严后,逐步退走。与此同时,在南面和如楼地区也开展另一个重点“围剿”(全日戒严十七天,宵禁一月多),在南门铁轨木山路上,从上午八点起不断进兵。到一点多,估计进了一千多左右兵力。政府公开宣称,是动员了四千兵力,据某些官方透露约有七、八千名。
七月三十日有关当局曾公布,“政府军有十二名新兵被老练善战的共军打死,另外,还被共军打伤十一个。”其实到七月三十日止,我一组被困五天半,并没有驳火。七月二十九日被打死打伤各一个。这二十多个的死伤,可能应是他们自己互相之间误打造成的吧!
“7·29”反“围剿”
我们六位即帆、方、前、锋、新和我临时组成一个组,七月底来到发富坡,准备找个较稳定的住点让孕妇能安定分娩。
六月底七月初,我们曾了解到一些地方的群众被调去盘问。不时也传来有外地生疏人进芭里活动,还有不寻常的枪声。这些迹象显示,当局正开展什么行动,我们在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与变化。
在把储备粮运到较深人地方后,留方与新俩在新建的点内,我们四位紧接着要去群众区搞一些粮食和菜类。到了外面,我们了解到,上几个坡来了几百名士兵。
七月二十八日上午,狗吠得有些反常,胶芭里也传来奇异的响声。原来是坡里来了七十二名士兵,分成五、六组在相隔不远的地段。刚才还有一股在前面椒园煮饭。有的坐在路旁,有的躺在地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据说还未进行札营。我们还不能断定他们是来进一步“围剿”,还是例常行动或长期围困我们。不管怎样,我们赶紧把要处理的事情做好了就走。
购买粮食的群众回来说,购买的东西要等到明天才能拿到。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在群众中收集了一些粮食后,就退到后芭。
二十九日天朦朦亮,我们就向点内方面撤。才走不到半小时光景,就听到有咳嗽声、讲诂声,还有器具声,我们估计是兵营。我们很小心从左侧拐弯前进。走不远又嗅到无烟煤的味道,我们只好绕半圆圈前进。
原来前一天下午各分散的小股兵已开始陆续进后芭穿插,我们的行程已介于各股兵之间。到了小树林与胶芭交界处,我提醒后面把痕迹扫好时,正要穿越一小块较光秃的三角草地时,后面的同志发现左侧前方面有三个对方士兵影子闪动。在还未被发现时,我指挥大家冲进森林,抢占有利地方,潜伏在树头后注视着对方的行动。对方仍哗晚响继续前进,说明未发现我们,于是我们继续走我们的·
行至十点多发现一条新走过的痕迹。再过半小时,在几棵大树下停下休息准备吃点东西。前两餐都没有什么吃,确实够饿够疲倦了。我们正在吃群众送的几粒糕与橘子,突然从后侧钩藤芭传来了响声。要转移已来不及了,这时走可能暴露自己,离开大树可能会处于被动的地位。我们迅速收拾好背包,四个人分别占领三棵大树,准备战斗。
一个傢伙出现在二十多米外,我一枪就把他打倒,同志们枪声都打响了。对方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不知所措,没有以往那样的大吼大叫,没有什么反应。当我们枪声静下来时,似乎有听到对方小声讲话,看到小树有些摆动,我们再回敬一阵火力。我们看不到他们,看来没多大必要再坚持下去了。于是我们就撒下火线,先向侧面后直插回点。帆同志召集大家商量研究了有关问题后就准备转移。
大约二十分钟后,政府军向天空发射了两颗讯号弹。又过两个小时半,一架直升机在出事地点盘旋后下降,情况是更加明朗了。
当天下午没走多远,就扎营歇息。
七月三十日,我们才转移半小时,就发现一条兵路。过五分钟后又是一条。再走一段就歇息“才坐下就有一股兵士从左前方插向我方。大家都紧张地潜伏在树头·警戒着,看来难以避免的再一次驳火。只听见哗啦哗啦声音越来越近,我们屏住了呼吸,等候扣板机。还好,他们忽又拐个弯向左边走去了。
我们判断政府军采取“梳发战术”,每隔5分钟至20分钟就穿插一条,而且都是从西南到东北的方向。这样密集的搜寻,对继续运动的弱小队伍来讲是很不利的。我们就静静的潜伏等候时机突围 。
近十一点又有一股兵从后山割出来,听到走路声伴着叽哩咕噜讲话声。莫非发现我们的痕迹,我们很紧张,严阵以待,紧接着又传来了碟盘之类的碰击声。估计不到十一点他们要吃午饭了,我们乘机警戒着掩护,一个个有秩序的撤离。
走了一阵功夫,老天爷下了同情雨,尽管个个淋得湿透,心里感激大雨为我们队伍灭迹,也加速了行军速度。
当尖兵不容易,做好灭迹工作更不容易。前面尖兵是一棵树一棵树地侦察前进的,后面卫兵是一片树叶、一条树枝地灭迹的。前面同志休息下来,后面还未到,等灭完追上时,前面的又要动身走了,踩出新痕迹。就算你是灭迹老手,也没能赶上队伍。有时前面同志一个急转弯,或上了一段不易有明显痕迹的路,就还要去找路,这样就离前面的同志更远了。有时要快速渡过危险地带,又不要留下痕迹,这样的行军更要求与个人思想、技术紧密配合。
帆背了十二天的粮食,还背上方的绝大部份东西。前面能顺利通过的木桐或枝芽,现在便不耐他的重量,因而他的声音总比别的多。我提醒大家控制好声音,在敌军穿梭搜索时,肃静的行军要求特别严格。
压力最大的应是方同志,怀孕第七个月又面对严重的“围剿”,她还坚持背自己的背包,汗珠滚得比大伙都多。天真无邪的胎儿在妈妈的肚子里,以为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时不时滚动挣扎要去参看外边世界。胎儿那知越是挣扎越把母亲绞得痛难忍,她一手托着肚子、咬着嘴唇、喘着粗气,坚持跟上队伍。她尽量要求不拖累、影响大伙,她总是告诉同志们自己能行。
八月一日过了S河,估计前面路被封锁,等待搜索较松弛时才突过。于是,又一次潜伏起来。大约三天,政府军的搜索队扩散到这一带,他们在山头附近喊话和走路。这时不用人督促,大家的警惕性都很强。
到了第十三天,原本背的十二天粮食,由于省吃才得以剩下几天的粮食。所以我们又要转移,一路上,我们越过不少的旧兵路。第十六天到“围剿”区边沿。我们本想去小支路尾碰群众,在快到芭边时嗅到一股香烟味。提防可能的伏兵,我们商议了新的突围办法。
经过“卢基”芭,越过“拉骚”芭,原本群众只用走大约十分钟,我们却从傍晚六点多走到九点多才到大马路边。经过侦察,乘着车子走的痕分批越过。当脚往下坡路踩时,路上都是罐子、玻腐之类。怀疑会是对方布下的障碍物。心想,这是最后的防线,不能倒回,赶快走,还好个个脚底安然无恙。
过沼泽地时,实在难走。一脚深陷下去,要用力拔上来。上面的黑泥陷下去,下面的白泥被挑起来,痕迹很大,难以灭迹。一天超过十二小时不停的行军,大家靠坚韧的毅力顶过来了。此时,有的同志提议还是停下过夜,但帆同志表示这一带是最反动的伊班人活动范围,而且背后留下一条大痕迹,要继续前进,不宜久留。
走呀走,遇到一条小溪,尽管水面浮着一层污垢,但又饥又渴的战士耐不住咕噜咕噜的喝下肚,有的掏出水壶装着水。前面同志走出不远才发现水沟的上游是个大农场,饲养着大量的猪、鸭、鸡等。喝下污水的同志这时仿佛肚子里反胃,未喝下的同志却庆幸自己的忍耐与侥幸。有的同志还乐得呵呵笑。
大深夜我们叫醒了二年未见的一对群众夫妇。了解了这里无敌情,他们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补充了粮食,我们较安心踏实继续走。几天后,我们完全突出“围剿”区,到了安全的地方。
下一步,我们还要设法跟对面江的同志联络,安排方到那边生产。
我们安排方独自个儿设法跟他们联络,其余的重回原地。从严重“围剿”区来,又再回到那里,各自都有不同的压力。当了解到那里还有一些军事活动,思想斗争的反复就更为激烈。我们还是知难不退缩,勇往向前。
在倒回的路途上,我们发现有整百余的兵路。到了江边,我们进一步了解到,“7·29”围剿是“4·18”围剿的继续。当时军事行动地区范围是宁兴、发富、沙廉、山、侨南、乌也路3-12 哩,粗略估计,兵力也有二、三千人。江边的战船上上下下,日夜截查来往的船只。从发富的下头一直到宁兴港,公路后芭里还筑起了联营布防阵,有的地方还用铁线串了许多罐子。他们还把胶树锯下,筑成工事,也有用泥块堆成的工事,还用树枝与叶子掩蔽着。从枪眼里安置M16步枪,好一个正规战争的布防。可惜,给我们漏了网,而且“逍遥来去”。
经过努力,我们终于在九月中,跟南门一带同志联络到了。经过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艰难困苦的反“围剿”之后,又难得地跟同志们欢聚在一起了。
“9-25”反“围剿”
主观愿望往往是事与愿违。一波未静一波又来,另一次反“围剿”斗争又接踵而至。这大概应灵了五月初韩聂夫在民丹一次巡视会上的扬言决心:“要'围剿’到彻底消灭共产党为止!”形势逼使我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与“不休息地连续战斗”的作风吧。
相聚才几天,帆与城同志要送出刘华荣及詹雪娇他们一组(他们俩要准备去第四省),顺便处理一些事情。二十五日,大概是中午过后,嗒嗒嗒,一阵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宁静的老林,点内四个同志(即志、晖、我和还有一星期要待产的方同志)都不安的估量着,个个脸色凝重。就在前一天,二十四日在胶芭里就发现许多痕迹。群众也反映前几天就有几个打猎模样的人进了芭。联想一段时间的活动,特别有一次碰见一个坏蛋伊班(他跟兵有密切来往)。这一带看来将成为一个军事行动的目标。大家既肃静又紧张地收拾好背包,把有些东西藏好,面对一大堆货物只能望而兴叹,心里总是惦念二位同志能安然归来。
当我们起步走到岗哨处时,前面传来了暗号声,看到二位还背着一大包长豆回来。原来二十五日上午帆与城在回点途中,发现有兵路,而且还听到对方讲话声。避过之后来到森林芭旁边,已经非常留神谨慎了,还是遇上了搜索的一股政府军。在五十米左右距离火拼了一阵子,看到有几个对方十兵胆敢站着射击,待火力减弱,他们俩边撒边反击,终于平安回到点内。帆与城的回来,顿时给大家打了一针不仅是镇定剂,更是强心剂。一来他们对这一带地形熟;二来增加了二个大汉,队伍的战斗力就大大增强了。撒离前,我们还把压死的两只鸭从烂芭里重新挖出来背走。
下午三、四点直升机在低空盘旋,我们只注意看它有没有降落。到了天黑才扎营,有的同志拿着手电筒去找菜,有的埋头在黑暗里强拉硬拔那两只死鸭的毛,待煮好吃饱已近十点了。
翌日清晨五点我们又启程了。一路还算平安,这样继续几天的穿林过河来到区一带。原来中秋节时,这里有进驻兵营,我们不能按照原订计划转移。只好简单的补充点粮食,退回森林。
我们就临时驻扎下来,平日生活水平由小资产阶级转向催农水准。三餐粥配上一点加倍放了盐的菜肴,一粒皮蛋三个人也吃不完。有时烂木桐上能采集到几朵木耳也会令人高兴,孕妇也只能以饭优待。大家的锐气毅力还不错呢!
除了例常研究一些有关的问题外,大家都抓紧这特有的安定进行自学、写文章、作笔记等。
方同志的产期越来越近了,平时行动就已大为不便,现在没走几步就肚子痛。这几个月几经煎熬折腾,应该说她比这里所有的同志都辛苦。但她尽量忍住,不多影响队伍。我们给予她宽慰,但她还是不安地提出让她独自去处理。作为阶级战友的我们,虽不是自己的亲人,怎能这时后让她独自出去!
十月一日临产那一天,方同志又提出这个要求。大部份同志觉得这也好,帆同志也是这样主张的。因为这样对产妇与同志们都比较有利。但我的看法不同,我以为即使同志们有些负担,也还能发挥阶友爱,克服这点困难。就是不讲阶级友情,凭多年患难与共、出死人生,也应该乐意承担这个义务。有三个男子汉,二个卫生员,就算是一般战斗还可以应付的,为什么要送走?况且,送的过程不是没有驳火的可能,要是在动中驳火,情况要比静观潜伏更危险。但同志们认为这跟阶级友爱没有多大关系。看来我只能服从多数。恰在这时,方的肚子又痛了,这样才决定把她留下来,我乘傍晚把原来的工事加固了。
方同志躺在用粗制半烂木铺置的“床铺”上,望着两位同志出发去背粮,滚烫的泪珠簌簌的流下,滴在衣襟上。志与帆同志陪在她身边,她面对一阵又一阵的痛楚,直至凌晨二点,有些接生经验的卫生员一志同志顺利地把婴儿接下来了!大家此时此刻有多少感慨啊!游击战士多高尚,来去奔波只等闲。革命战士多坚强,身怀六甲战“围剿”。不怕苦来不怕死,同甘共苦求突围。生儿育女多不易,军人后代胎中炼。十月怀胎七月紧,难万险无阻挡,热泪共贺凤女来。
第二天傍晚,妈妈把事先缝好的小花衣穿在婴孩的身上,亲了又亲那红嫩瘦瘠的脸儿,依依不按地交给褓姆,晖同志把婴孩搂在怀里逗她跟母亲告别。我们四位前护后卫的送走小宝贝。
九月二十五日驳火后,当局只派一部份兵力去那一带搜索,主要还是设法拦截堵住我们的撒退路。我之潜伏点是选在“围剿”边沿区,前后有两条新兵路。待处理好产妇的坐月后,恰好第二天驻兵全撒走了,我们又踏上了新的征途。
(注1)“拉骚”,Rasa的音译,是一种沼泽地半草、半灌木的奇异植物。它又长又粗,像甘蔗那样的树身长满尖刺,就像一条条丈余高的狼牙棒密密麻麻地拦路·此植物尾部通常可见到有一粒像黄梨似的可看不可吃的果实。
(注2)“芦基”是一种常见生长于贫瘠山头的长硬茎蕨类。此长硬茎蕨又硬又脆又利,经过它时身体常被插伤。它还能穿透胶鞋伤人脚底。天晴时,队伍过处扬起漫天蕨孢子粉,洒眼睛,塞鼻子,钻耳朵,十分困扰人。